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多案例研究

王 江，于 方

（北京化工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029）

隨著環境問題日益嚴重，企業在制定技術創新戰略時越來越多地考慮環境和經濟的可持續發展。然而，目前學者們對環境技術創新的認識仍然存在片面性，環境技術創新被認為給企業帶來負擔并產生額外成本，從而使得企業缺乏環境技術創新的內在動力。事實上，環境技術創新并不是要求企業在經濟績效與環境責任之間做出取舍，其目的是以環境友好的方式生產低成本、高附加值的綠色產品，實現企業的可持續發展。環境技術創新不同于其他技術創新，具有雙重外部性（除技術外部性外，還存在環境外部性）、技術推動與市場拉動、環境政策推動等特點。環境技術創新旨在實現環境與經濟的雙贏，環境技術擴散不僅可使環境的負面效應內部化，而且具有顯著的技術溢出效應［1］。

本文通過分析環境技術創新的典型案例，歸納、總結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并基于此區分不同類型的環境技術創新，研究它們在環境技術創新過程和結果中的影響。本文的結構安排如下：首先，對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概念、類型和戰略維度進行界定；然后，介紹研究方法——多案例研究，包括典型案例的選取、資料數據的收集和分析等；接著，分析結果，歸納、總結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基于戰略維度構建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分析框架，并運用該框架鑒別不同類型的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特征；最后進行總結和討論。

1 概念界定和維度劃分

1.1 環境技術創新的界定

目前學界對環境技術創新尚未達成一致看法。Kemp和Arundel將環境技術創新定義為使用新的工藝、設備、產品、技術或管理機制以防止或減少對環境的有 害影響 的一種 創新行 為［2］。Oltra 和Saint-Jean認為，環境技術創新是一種包含有利于環境可持續性的、新的或修正的過程、實踐、體系和產品的創新［3］。從廣義看，環境技術創新不僅包括技術層面的創新，而且涉及組織管理層面甚至整個機制設計層面的創新。通過總結學者們對環境技術創新的定義，本文認為，環境技術創新是指能夠預防或減少對環境的負面影響的工藝改進、產品設計或體制創新行為。

1.2 環境技術創新的劃分

依據環境技術創新的內涵、變革程度和創新主體等，可將環境技術創新劃分成不同的類型。Carrillo-Hermosilla、Del和K?NN?L? 根據變革程度將環境技術創新分為漸進式創新和徹底式創新。其中，漸進式創新表現為：逐漸地、持續地發生變化；保留現有的生產系統、維持現有的網絡；創新根植于現有的體系。徹底式創新表現為：不連續地發生變化；替代現有成分或整個體系；創造新的網絡和附加值；一般比漸進式創新蘊含更多的潛在利益和更綜合的可持續生產（如閉環循環）；能帶來中長期內較高程度的環境改善［4］。董穎和石磊根據內涵的不同將環境技術創新分為末端治理、清潔工藝、產品創新和機制創新4類［5］。不同的企業在進行環境技術創新時的經濟成本、運作效率及戰略選擇偏好均存在差異。

1.3 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

不同的企業對環境技術創新的認識不同，對環境技術創新的態度和投入力度也不同。企業受到組織環境、內部制度和技術的約束，其環境學習和環境技術創新模式也呈現出不同的特征。依據單一標準對環境技術創新進行分類并不能反映環境技術創新的多樣性特征，也不能準確地反映整個環境技術創新過程。本文借鑒他人對環境技術創新的分類，研究環境技術創新的多維度分析方法，以期更好地認識企業的環境技術創新、區分不同的環境技術創新類型、解釋環境技術創新成敗的原因。

2 研究設計

2.1 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多案例研究方法。多案例研究是采用數據收集的方法，從多個實體中（人、集體或組織）抽取信息并調查某種現象，能夠捕捉容易在定量分析中忽視的細節［6］。案例研究很大程度上是探索性研究，通過領會不同的環境技術創新的細節使研究從經驗分析中顯著獲益。

本文通過多案例研究確定環境技術創新的關鍵戰略維度，基于戰略維度對環境技術創新的類型進行劃分，分析環境技術創新各維度的作用及其對創新結果的影響，總結企業基于自身的技術條件和發展環境如何實施適合自身發展的環境技術創新，并基于環境技術創新的不同維度對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行為和特征進行劃分。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能夠反映企業因環境技術創新而產生的變化，是研究環境技術創新的基礎。研究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不僅有利于找出導致創新成敗的關鍵因素，而且有助于進一步分析各因素對創新績效的影響。

本文選取來自電力、化工、建材、家電4個行業的4家企業作為案例研究樣本，分析其環境技術創新行為，總結環境技術創新的維度，并討論這些維度的變化對環境技術創新的影響。主要的信息來源有企業內部報告（包括企業年報、年度環境公告、年度社會責任報告等）、參與性觀察和調研訪談等。當發現不一致的信息時，及時對訪談對象進行電話回訪以驗證。通過對多個來源的信息資料進行檢驗和相互比較，使研究資料的準確性得以提高，并使分析結果更為一致和準確。

2.2 案例描述

案例企業的概況如表1所示。

表1 案例企業的概況

3 結果分析

3.1 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

基于案例分析，本文從創新工藝、產品服務、市場及用戶、機制設計4個方面對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進行分析。

3.1.1 創新工藝

1）技術變革。

按技術變革程度的不同，環境技術創新分為漸進式創新和徹底式創新。技術變革程度影響技術創新的過程和結果［4］。徹底式創新能夠從根本上解決現有技術系統存在的問題，徹底地改善或消除對環境的影響，給企業帶來巨大的競爭優勢。例如，案例企業A 的發電技術由煤發電變為城市垃圾發電，案例企業C的水泥制作原料由礦石和石膏變為污水處理廠的污泥，都屬于徹底式創新。當前的環境技術創新多為技術的漸進式改進，如案例企業B 對綠色涂料的研發。持續的技術改進也能減少環境影響、增強企業競爭力、降低風險，為更徹底的技術革新爭取時間。

2）流程改進。

流程改進是指根據整個生產過程合理地調整工藝順序，加強生產前后的相關聯系，更好地遵循生態原理和生態經濟規律，促進資源或能源的節約使用，提高原材料利用率以減少污染排放。例如：案例企業A 改進了垃圾焚燒過程中的熱水循環流程，實現了焚燒鍋爐冷卻水與工廠用水的熱交換，節約了能源，減少了水的消耗；案例企業B 巧妙地在車體附近安裝真空吸頭，將多余的、散落的噴粉吸納、回收并用做其他新噴車體的底粉，既避免了有毒氣體的揮發，又減少了漆料落地造成的浪費，同時降低了排污成本；案例企業D 將銷售過程由“生產-銷售”變為“生產-銷售-回收”循環。

3.1.2 產品服務

Stahel和Jackson認為，企業在產品服務創新中創造附加價值的方式對創新過程及環境具有關鍵的影響作用［7］。產品服務創新往往需要重新定義該產品的服務理念，如如何將產品提供給客戶。環境創新的產品服務維度強調從供應鏈的局部優化轉向生產、消費、客戶等整個供應鏈服務。

1）產品形式。

產品直接反映了環境技術創新的成果，企業在環境技術創新中對環境友好技術的采用、對綠色工藝和綠色設計的選擇，最終都會使企業產品發生變化。環境技術創新有時也會帶來全新的產品理念，創新產品作為創新成果也反映了環境技術創新的結果。例如，與傳統的涂料生產商相比，案例企業B提供的是更環保、安全的涂料產品，案例企業C 提供的是生產過程污染小的綠色水泥。

2）服務過程。

服務過程包括產品的包裝、運輸、保管、銷售、安裝、使用和售后服務等一系列過程。服務過程的變化包括價值網絡（價值鏈或其他關系）和產品服務過程的改變。例如：案例企業D 對其服務過程進行了創新，采用回收廢舊家電折抵現金的方式進行綠色營銷；案例企業C 積極改進服務過程，從購買商的角度設計產品方案，提高噴涂效率以降低成本，并提高服務質量。

3.1.3 市場與用戶

企業在進行環境技術創新時應預見環境技術創新產品的市場接受度，包括用戶能否從創造性的產品和服務中獲益、是否能夠接受和使用這些產品和服務等。

1）目標市場。

正確確定目標市場是環境技術創新產品投放市場獲得成功的關鍵。如果新產品的目標市場與原有產品的主要市場進行競爭，那么它需要表現出比原有產品更卓越的性能——包括使用性能和環境性能，或更具競爭力的價格。環境技術創新產品通常在價格方面并不占有優勢，往往通過為客戶提供更高的環境效益和使用價值來獲取競爭優勢。企業對于價格較高但更環保的產品需要明確戰略定位和目標市場。案例企業A 因成本較高而需要政府補貼電價以保持競爭力；案例企業B 的產品屬于優質高價產品，但它能通過提供完善的服務和有針對性的設計方案為領先客戶服務，從而形成獨特的細分市場；案例企業C 通過資源的回收利用降低了成本，從而使得產品本身很有競爭力。確立具體目標、建立綠色產品的特定目標市場、做好市場需求評估，是產品投放市場獲得成功的關鍵。在開發環境友好產品的同時，企業應盡量保持在經濟和技術上的競爭優勢。

2）用戶接受。

了解用戶對創新的接受度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預見新產品的市場接受狀況。新產品的領先用戶往往能夠引導消費趨勢。另外，了解用戶的使用習慣有利于改進創新產品并預測新的消費趨勢。如果某種新產品的引入大幅改變了現階段用戶的使用習慣，那么該種新產品將遭到抵制；反過來，如果該種新產品能夠有效引導用戶的使用習慣，則它將為企業發展帶來巨大機遇。案例企業B 之所以對環保產品的研發進行高額投入，是因為人們對室內環境污染越來越重視，并且希望裝修使用的涂料、油漆等產品更加健康和安全。用戶需求在推動企業的環境技術創新方面起到了巨大作用。在環境技術創新的初始階段，企業必須明白客戶那些日益增長但還未被發現的潛在需求，并在商業化階段考慮市場需求對產品開發的影響。

3.1.4 機制設計

1）環境政策。企業進行環境技術創新的政策措施應與政府的環境保護政策相聯系。企業的政策措施包括知識創造、研發資金提供、外部合作和網絡、知識產權制度、技術轉讓制度、研發支持措施等［8］。企業可適當利用政府在環境管理方面的激勵措施降低創新風險。例如：案例企業A 采取BOT（buildoperate-transfer）的方式與政府進行合作，利用政府的補貼政策形成成本優勢；案例企業C 通過與科研單位合作承擔國家“八六三”項目以保持技術領先優勢；案例企業D 預測到有關環境政策的出臺，并利用這一判斷獲得先發優勢。政府除了通過制定環境法規強制企業從事環境友好的商業行為外，還采取其他激勵性措施（如財政補貼、獎勵或買斷所有權等）以鼓勵和扶持企業的環境技術創新行為。企業應加強與利益相關者特別是政府部門的合作。在處理有關環境問題的技術創新時，公共部門應與私營部門合作以發揮各自優勢，從而解決問題。

2）管理體制。

管理體制維度包括戰略決策、企業文化、合作方式、組織形式和外部網絡等。環境技術創新所強調的結果是降低產品在其整個生命周期內對環境的影響，因此企業應立足整個供應鏈進行創新。案例企業A 圍繞特定技術設計組織形式，與垃圾供應方——城市環衛部門進行密切的聯系和合作。案例企業B 由領導者制定制度以更好地推行清潔生產、營造綠色生產的企業文化，并著力于發展綠色供應鏈，基于環境績效選擇和考核供應商等。案例企業C設立了環保事業管理部，加大環保投入，積極推進綠色產業“縱向一體化”。案例企業D 設置了專門的回收部門，與專業廢舊家電處理企業合作，實現“回收—處理—回用”的良好循環。企業積極實施環境管理戰略有利于在研發過程中產生新思想和新方法。在研發的商業化階段，創新產品的生產和銷售可能促使新的事業部或銷售團隊產生，因此體制創新是環境技術創新的基礎。

通過分析案例，筆者重新審視環境給企業帶來的變化，總結出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即創新工藝（技術變革、流程改進）、產品服務（產品形式、服務過程）、市場及用戶（目標市場、用戶接受）和機制設計（環境政策、管理體制）。對案例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的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案例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分析

3.2 環境技術創新戰略維度的定位

以工藝、產品、市場和機制4個關鍵的戰略維度作為縱軸，以變革程度作為橫軸，建立企業環境技術創新分析框架。根據企業環境技術創新中變化最顯著的戰略維度以及變革程度，將4家案例企業的環境技術創新類型反映在這一框架中，如圖1 所示。從圖1可以看出：案例企業A 的環境技術創新主要是工藝創新；案例企業B 主要進行的是一種產品與市場結合的創新；案例企業C 進行的是產品的徹底式變革；案例企業D 突出綠色營銷，主要是市場創新。其中，工藝和產品創新主要為技術變革，而市場和機制創新主要為非技術創新。該分析框架中的戰略維度在環境技術創新中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們往往相伴而生，如機制創新常伴隨著環境技術創新而發生，對環境技術創新的成功具有推動作用。

為充分反映不同類型的環境技術創新的特征，本文對案例企業在環境技術創新各戰略維度上的變化進行描述，并分析導致案例企業的環境技術創新活動成功的關鍵戰略維度和創新程度，如圖1所示。

圖1 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定位分析框架

4 結論與討論

4.1 結論

本文通過案例研究確定了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戰略維度，即工藝流程、產品服務、市場與用戶和機制，并建立了企業環境技術創新分析框架，用以識別、分析不同類型的環境技術創新的具體特點。案例研究顯示，案例企業的環境技術創新行為涉及一個或多個關鍵戰略維度的變革，關鍵的戰略維度均可能對企業的環境技術創新產生影響，其中變革最為顯著的維度決定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類型、體現環境技術創新的特征。成功的環境技術創新除了需要研發更環保的生產技術外，市場方面的良好表現也是推進技術商業化的保證。對市場及客戶的預期有時并不局限于現有市場和客戶的爭奪，對市場聚焦或開辟新市場往往能使企業在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本文認為，企業環境技術創新并沒有一個最佳模式，企業需要重視自身活動對環境造成的影響，認識環境友好產品的消費趨勢，把握技術發展的方向，發揮自身已有的優勢，結合環境技術創新的一個或多個維度進行環境技術創新。環境技術創新可能是徹底的革新，也可能是漸進式的變化。技術的變化同樣需要組織管理、市場認可、良好的外部環境來支撐。

4.2 討論

企業進行環境技術創新往往是為了解決某一環境問題。例如：案例企業A 針對的是城市垃圾處理問題；案例企業B針對的是溶劑型涂料對人體健康的危害問題；案例企業C針對的是市政污泥的處理問題以及水泥行業的污染問題；案例企業D針對的是廢舊家電的回收處理不當對環境的危害問題。將所關注的環境問題與自身的技術或業務相結合進行的環境技術創新，可以是自主創新，也可以是引入先進技術后的二次創新。我國有相當一部分創新屬于二次創新，如案例企業A 引進德國的垃圾焚燒技術、案例企業B引進瑞士合作伙伴的技術。另外，企業進行二次創新時還要注意國外技術的本土化問題。

企業環境技術創新的目標是生產更為環保的產品，其中市場的接受程度是影響創新成敗的關鍵因素。消費者需要更環保、健康的產品，但是未必所有的消費者都愿意接受產品更環保所帶來的溢價。因此，進行環境技術創新的企業通常以生產環境影響小、產品性能好、價格便宜的產品為目標。對環境性能好但價格較高的創新產品進行準確的市場定位至關重要，更大的市場接受度是環境技術創新成功的關鍵。為了使環境技術創新易于滲透，在環境保護與影響產品和服務的重要因素（如樣式、設計、價格和性能）之間創建鏈接，并做出合適的取舍是很重要的。以案例企業B 為例。雖然環保型涂料的價格比普通涂料高，但是企業B 向客戶宣傳環保理念和服務、為客戶提供環保安全的產品及服務，研發人員通過科技創新改進汽車涂料，縮短了汽車漆處理的工藝過程，為客戶提供最環保的解決方案，簡化后的工藝過程節約了大量的能源和人工，從長遠角度看反而降低了成本。環境技術創新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不同的利益相關者在開發和實行中的參與。本文的案例企業均與政府部門、科研機構和高校建立了良好的合作關系，這有利于企業保持在技術、政策利用等方面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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