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書記與文藝家：“拉家常”中的鄭重囑托

采編/紅 菱

參加習總書記文藝工作座談會的六位滬上文藝工作者：尚長榮、王安憶、葉辛、茅善玉、史依弘和李軍

總書記和我們拉家常

“中央電視臺播音員播報的文藝工作座談會太正式了！”上海作家葉辛笑著說道，“習總書記在現場的講話是非常家常、非常親切的，他始終在笑，還經常脫稿講。”葉辛是穿著下雨天的服裝去開會的，之前他收到一個短信——會議穿便裝，“不像以前的會議總是發給我們短信說穿正裝”。

10月15日上午，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在人民大會堂東大廳主持召開文藝工作座談會。 參加座談會的有文學、戲劇、音樂、舞蹈、美術、書法、攝影、曲藝、雜技、影視等各領域的文藝工作者。他們當中，既有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也有近年嶄露頭角的新秀，可謂群英薈萃、少長咸集。

京劇表演藝術家尚長榮，作家王安憶、葉辛，上海滬劇院院長茅善玉，上海京劇院一級演員史依弘、李軍，這六位滬上文藝工作者參加了座談會。

“會議的氛圍非常融洽，總書記也很親切，就像和我們拉家常。”這是與會者的共同感受。

“會議開到一半的時候，習總書記對馮其庸說，您90多歲了，這個會議很長，您要覺得累，可以走動走動。馮老擺擺手，這位年齡最長的與會者一直堅持到會議結束，這個會凝聚力太高了，親和力也太強了。我們共有七個同志發言，每一個同志發完言，總書記都要說一段話，有的時候我們發言當中他也會插話。” 尚長榮回憶道，此次共有七位文藝界代表發言，尚長榮是第二位，在他前邊發言的是中國作協主席鐵凝，后面發言的是空政文工團一級編劇閻肅，中國美協副主席許江，中國舞協主席趙汝蘅，中國作協副主席、上海市作協副主席葉辛，中國影協主席李雪健。

葉辛在發言時，與大家分享了自己從創作《蹉跎歲月》《孽債》一直到最新出版的《問世間情》，這一路走來的創作體會、困惑和感悟。葉辛講到自己“用兩副目光關照生活”，即用城里人的眼光看農村和用農民的眼光看都市。一番話讓同樣有插隊經歷的習總書記深有感觸，他講起了自己當年在農村插隊落戶時的情景，講他和農民交朋友，他的住處成了大家聚會的場所；還講起了他回城后請姐姐吃飯，掏出五元錢豪氣地說：想吃什么隨便點。結果，他姐姐說想吃榨菜肉絲。話音剛落，場內響起一陣笑聲。

王安憶回憶，“他說亂看書，列舉了他看的書。我對梁曉聲說，總書記的書單是跟我們一樣的。我們都是在混亂中形成的文學教養，有遺憾但有好處。”王安憶感慨道：“我覺得他就是個文學青年。一個文學青年領導我們，有好處。文學青年有人文情懷，他讀了那么多書，這些書都是西方啟蒙運動背景下創作的。”

會上，習近平告訴大家，這個會是他提議要開的，準備工作就做了半年，許江注意到總書記的講話稿，很多都是他自己手寫的，一頁一頁夾在上面。

茅善玉告訴記者，這次座談會上，習總書記的一些話讓她非常“震驚”，在談到問題時都是直截了當的，“攤在臺面上來講”的。“一般領導開會不會這樣講，一般都講得很隱晦，很迂回，不會這么深刻。”讓茅善玉印象特別深的是總書記對當下社會的一些評價，“習總書記講，現在精神空空，價值觀缺失，病根就在這里，沒有精神追求，風氣這樣壞下去，對這個民族的破壞力是非常可怕的。”

座談會剛開始時，習近平就提到會議結束之后，他和每一位同志都要握手見面。當時在場同志大都習慣性地以為是排著隊等候領導接見。結果卻出乎意料，會議結束后，總書記站起身，走過來和與會者一一握手、敘談，這個過程大概持續了近半個小時。

“幾代領導人都對文藝有很多重要講話。為什么這次習總書記的講話會受到這么普遍關注，我覺得他是用比較個人化的交談方式，這是以前沒有的。”許江說道。

文藝座談會結束后，參會者回來復述了參會過程并談了體會，上海的文藝工作者也紛紛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精神。

文藝的作用不可替代文藝工作者大有可為

在文藝座談會上，尚長榮作了主題為《傳統文化傳承與創新的體會》的發言，匯報了從事60余年的戲曲工作中的一些感觸。尚長榮的發言匯報完畢，總書記帶頭鼓起了掌，并對他說：“尚長榮同志，你的戲我都看過了，你們的《貞觀盛事》《廉吏于成龍》起到了警示、啟迪的作用，有現實針對性，你們做得很好，真正起到了繁榮發展文藝工作的作用。我支持你們！”

當總書記說到這里時，尚長榮熱血沸騰，“這不僅僅是表彰，這更是對我們戲曲工作的充分肯定，是信任，是重托，更是激勵。”為何尚長榮對這句肯定的話特別有感觸，會后還專門給上海打了電話呢？因為之前的戲都不是一番風順，尚長榮的三部曲《曹操與楊修》《貞觀盛事》《廉史于成龍》的演出也是經歷了風風雨雨。

《貞觀盛事》的核心思想之一是：隋朝亡于奢靡。提及這個戲，尚長榮給記者講了一個插曲。《貞觀盛事》里有“夜訪魏征”一場戲，“李世民看到魏征的住所之后說，想不到我大唐的名臣，‘院無高墻，頂不遮漏，屋無正廳’，住得很簡陋。令老太監馬上讓工部修繕，魏征馬上說，‘陛下，此舉差矣，焉能動用大唐國庫錢財，修繕魏征個人私宅。’每次念到這里觀眾熱烈鼓掌。”此話是有歷史記載的。但演出一陣后，有關領導指出這兩段詞要修改，生怕會被認為是影射現實中的一些不良風氣。對此，率真耿直的尚長榮明確表示了拒絕，“我說我這人記憶力不好，改不了，一改在臺上就可能胡念。”

“我們這行就是要在這個平臺上，要在一畝三分地的舞臺上，演繹古今故事。古代故事宣揚的是真情、善良，引領的是真善美，鞭打的都是丑惡，弘揚的是民族正氣、正義，傳遞的是正能量。沒有說看了昆曲，看了京戲，看了越劇、滬劇，學壞的。我們作為戲曲人，要陶冶世風，給人們一種啟迪。”尚長榮發自肺腑地說道。

作為時代前進的號角，文藝工作如何引領社會的進步？“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文藝的作用不可替代，文藝工作者大有可為。”習近平總書記的這句話，在廣大文藝工作者中引起強烈反響。

“文學從來就不僅是作家個人的事業，中華文化有著悠久深厚的‘詩教’傳統，文學一向被看作是正人心、化風俗的重要途徑，讓人們在潛移默化中感悟人生，增強明辨是非、善惡、美丑的能力，更讓人們看到光明和希望，對生活充滿信心。” 鐵凝說道，“從古至今，那些偉大的作家們，從未放棄他們對家國天下、對民族命運的責任，他們的作品呼應著人民的憂樂，深沉地表達著把中華民族從根本上凝聚在一起，使人們向上、奮進的思想和情感。牢記良知和責任，這是黨和人民對廣大文學工作者的鄭重囑托，我們要有擔當的氣概，不辜負黨和人民對作家的期待。”

“我深刻體會到了總書記對文藝工作者的尊重、信任和愛護。同時，也感到肩頭壓上了沉甸甸的擔子。”作為青年文藝工作者代表，李軍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自己身為一個普通演員能有機會參加這樣一次重要會議實在是沒想到。他告訴記者，最初接到通知時甚至還不敢相信，經過再三核實才確定無誤。李軍表示，我們一定要承擔文藝工作者的使命和擔當，努力成為時代風氣的先覺者、先行者、先倡者，為億萬人民和偉大祖國鼓與呼。

文藝不能在市場經濟大潮中迷失方向

“文藝不能在市場經濟大潮中迷失方向。”這是習總書記在這次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被大家提得最多的一句。這句話讓茅善玉很有感觸。“這10年，我們很困惑很迷茫，一個浪潮打過去，一個浪潮打過來。受經濟利益的驅動，創作很有功利性，也就是習總書記說的，心浮氣躁，為什么沒有高分的作品，大家都有點心浮氣躁。他說，現在的作品假大空都是包裝炒作，沒有正常的文藝批評，花花轎子大家抬，不行。”

對于這句“迷失方向”的話，史依弘的理解是，習總書記是要求我們搞文化的人在浮躁的環境里保持定力，要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而不是被迷惑。史依弘回憶，當年他們這一批學生分別是1981年和1982年進入戲校學習的，一共56個人，但在上世紀90年代后就漸漸分流了。史依弘坦言，自己當時也動搖得很厲害，是老師張美娟留住了她。

如今，史依弘已經很平和地看待時代環境的變化，但更年輕一代的演員卻處于更甚于她當年的動搖狀態。有年輕演員對史依弘說：“姐姐您已經是大家認為很成功的了，您又怎么樣呢？我們覺得已經很對得起我們的這點工資了，您還要我們往哪兒努力啊！”“我覺得我已經無力勸他們了，而我以前一直是鼓勵他們的。現在我會說，你愛不愛這一行？不愛你就走吧，這要憑一個戲曲人的自覺。如果不熱愛，就做別的去吧。因為有可能你從事的這事業會讓你清貧一生的。”史依弘說道。

前幾年，史依弘曾在電視劇中客串，雖然只是以一個戲曲人的身份去客串，但一部電視劇的收入比她舞臺演出的收入高了很多倍，“按我在京劇院的演出費（一場1000元，一個月演一場）算的話，要演20年吧——太沒法比了。”

“你現在的藝術成就和影響這么大，你的待遇和一些歌星的收入相比這么懸殊，心里會覺得不平衡嗎？”尚長榮也曾被媒體問過這樣一個問題。尚長榮就反問他，“錢學森、陳景潤，還有那些為了祖國事業奉獻終身的功臣們，他們的待遇是多少，與歌星的收入差距有多少？我們在干自己愿意干的事，這就是幸福。我們干的是藝術，藝術怎么能用錢來衡量呢？”

尚長榮邊感嘆邊有些氣憤地說：“以前我最怕坐火車時別人問‘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就說搞文化工作，我從來不說我是京劇演員，因為我一說我是戲曲演員，人家就覺得那是沒人看的，不掙錢；要是我說是搞房地產的，人家就說這個好，有了錢就是祖宗。這種時候我就窩了一肚子氣。”

“我們干的這行雖然沒有賣假藥、假唱、偷雞摸狗的那些人那么富有，但我們是憑著良心為社會奉獻精神食糧。我覺得我們的腰桿是硬的，我們職業是光榮的，是偉大的。 現在總書記一說，不能當市場的奴隸，不要沾染銅臭氣，說出了我們心底的話。”尚長榮感慨道。

在座談會上，習近平鮮明地指出了目前文藝創作方面的問題，“存在著有數量缺質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現象，存在著抄襲模仿、千篇一律的問題，存在著機械化生產、快餐式消費的問題。”

導演江海洋認為，習總書記對當今文化現象的看法，跟我們是同步的。“在‘經濟社會’的背景下，如何為文化求得該有的位置？難道只能用經濟數字對應先賢曾經達到的精神高度？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更重要的是文化復興。價值觀決定發展。一味用經濟指標衡量文化，文化產品只能是消費品。”江海洋感言。當他把“文藝不能當市場的奴隸”這句話發在微信朋友圈里時，幾乎所有的導演都轉發了這一條，“默默轉，這就是民心。”

為人民服務是藝術家的天職

鐵凝在文藝座談會發言時提到，很多同志都會想起習近平總書記當年所寫的那篇《憶大山》，她和許多作家朋友一樣，都從這篇文章中感受到那種情深意長的溫暖。《憶大山》中的很多細節令人難忘。比如，總書記當年經常和賈大山促膝長談，有時夜深了，院門關了，他們一起悄悄地從大鐵門上翻過。比如，賈大山是總書記到正定后第一個登門拜訪的對象，而在賈大山垂危時，總書記又專程前往正定，兩人執手相望，留下了賈大山人生的最后一張合影。“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使他們結下了那樣深摯的友誼？我想這是因為賈大山同志的高尚人品，同時也是因為賈大山是一個深深扎根于人民的作家。”

習近平在座談會上說，為人民服務是藝術家的天職。王安憶思考的是習近平講話中提到的“人民”到底是什么。“我想，這個概念不是以前的階級社會的概念，現在人民的成分非常復雜。人民在這個社會中是很大很大的群體，甚至是我們的全部。在這個全部下，我們怎么認識人民？我認為，人民是個他者，是我以外的存在。我們的寫作如果走到狹隘的道路，就會只關心自己。我跟學生交流時說，這就涉及到一個人的器。一個人器小的話，寫很大的主題、題材也是寫自己。”

“現在是我們藝術家身處最好的時代，可能還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是不缺政治支持，不缺政府關心，不缺平臺打造，那么好作品還如此稀少，我們藝術家到底缺什么？”這個問題曾一直困擾著上海文聯主席、畫家施大畏，后來他領悟道，“我想，我們的藝術家缺少了一份愛。愛誰？愛老百姓。”

施大畏表示，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忘了當初的激情和美好憧憬，始終不要忘了自己所肩負的創作責任和使命。“藝術家來自于群眾、服務于群眾，有時可能會被頭銜、職位，或是成名所困惑，忘了其實我們也是普通百姓中的一分子。事實上，只有當我們心里始終懷揣著人民、肩負著民族的使命，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才能使我們的作品有溫度、打動人。”

那么，如何真正了解人民，關注人民呢？

習近平在談到“藝術要以人民為中心”時，舉了一個例子：作家王愿堅當年就跟他講了很多長征將領的故事。王愿堅講到柳青，柳青五十年代不當縣委書記，自己去扎根基層，最后能做到中央或省里縣里的一個文件下來，隔壁老太太是哭了還是笑了都了解。如果能做到這一點，作為一個文藝工作者就成功了，才真正了解生活。這個才叫了解人民。

“習總書記說，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追求，文藝為人民創作，要熱愛人民，扎根人民，深入人民，要身入，心入，情入，要對人民有感情。我覺得他講得非常實在。”茅善玉認為，“這次文藝工作座談會，突出了文藝在當今時代的重要作用，如何引領時代的風尚、引領老百姓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

如今老百姓的需求是各式各樣的，也有一些低俗化的需求。為了迎合觀眾，現在舞臺上有些演員喜歡“灑狗血”，用不符合角色的、過于“賣力”的表演來討好觀眾。史依弘認為，這也可以算是一種媚俗，“為什么要灑狗血，是因為想迎合觀眾，一灑狗血觀眾就叫好，一叫好演員更人來瘋，觀眾就會覺得演員好賣力啊。”現在不少演員覺得只要觀眾叫好我就成功了，也算是為人民服務。“這可不行啊，藝術是要抵達觀眾內心的，是要觸及觀眾靈魂的！”史依弘強調道。

習近平提到，要創作無愧于這個時代的優秀作品。而他說的優秀作品，就是為人民所喜歡的，留得下、傳得開的，他認為這是優秀作品的一個衡量標準。

不僅“人民喜歡”，而且得“留得下、傳得開”，這是對作品的更高要求。

目前，很多人將“評獎”和“佳作”劃等號。很多院團為了評獎而奮不顧身，他們在乎的是獎而不在乎藝術本身。“正如習總書記所說，我們的作品是為人民大眾而創作的。習總書記也說到，不能唯得獎論。” 茅善玉表示。

李軍透露，現在在一些戲曲院團，如果是沒有獲獎潛質的戲，那么往往會被認為“排了也是白排”。李軍以自己幾年前創排新編京劇《梨園少將》為例，告訴記者，這個戲排完后只演了4場，錄了像，之后就再也沒有演過了，浪費啊。李軍有些焦慮地指出，這種現象在很多團都存在，就連獲了獎的戲也往往是獲獎之后往“倉庫”里一扔，“爭完獎之后你倒是演啊，可就是不演。”

“習總書記說了，人類文明發展史表明，急功近利結合粗制濫造是對文藝的一種傷害，也是對社會精神生活的一種傷害。文藝要贏得人民認可，花拳繡腿不行，投機取巧不行，沽名釣譽不行，自我炒作不行，大花轎人抬人不行。這是總書記的原話。”李軍對記者說，同時他感嘆道，“可一些行為，比如請評委來，吃一頓，吃完拿好，評一個獎，這怎么不是人抬人啊？這是不是沽名釣譽啊？”

“今年京劇節不評獎，這非常好。”史依弘笑著說道，“沒有評獎。大家就不會為了評獎去做一些粗制濫造的戲，就不會問政府要很多錢去做一個觀眾不要看的戲，然后評完獎就扔掉了。我覺得那是極大的浪費，也是對京劇事業的不恭敬。不評獎了，院團就可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新戲讓觀眾來看，觀眾自然會說好或不好。院團也會像習總書記所說的，努力讓作品留得下、傳得開。”

“人民是文藝創作的源頭活水，一旦離開人民，文藝就會變成無根的浮萍、無病的呻吟、無魂的軀殼。”“低俗不是通俗，欲望不代表希望，單純感官娛樂不等于精神快樂”……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的講話妙語連珠、振聾發聵，百姓們普遍反映“接地氣提士氣”、“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不過撥開迷亂的霧霾，對文藝現實狀況清醒認識之后，還有著漫長的路要走。習總書記的講話也記在了文藝工作者的心里，被認為是對文藝工作者的鄭重囑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