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媛+杜彩風
摘 要:王剛的《英格力士》描寫了在文革時期的烏魯木齊,一群少男少女學習英語的經歷。通過少年劉愛的生活自述,反映了“文革”期間的社會變遷和人物命運。本文從文革背景下的知識分子群像、文革時期對少年的壓抑教育、少年成長的潛意識原因等三個方面論述那個特定時期一個少年的生活經驗。
關鍵詞:新疆經驗寫作 王剛 英格力士 人物形象分析
談到近年來新疆的小說創(chuàng)作,不得不提到王剛。王剛是有名的新疆兵團作家,生在新疆長在新疆。1987年憑借中篇小說《博格達童話》成名,他的作品《英格力士》獲得2004年長篇小說年度專家獎和讀者獎的冠軍,2006年獲得臺灣最重要讀書獎好書獎,2008年入圍第七屆矛盾文學獎。王剛的《英格力士》是在《博格達童話》的基礎上擴寫的,是通過孩子的眼光從回憶的角度對新疆地區(qū)文革進行的另類描寫,作品中沒有任何創(chuàng)傷性體驗,有的只是孩童親身經歷的種種事情。小說通過主人公的獨特視角既表現了少年成長的主題,也反映了文革時期這個特殊時代背景下的社會、學校和家庭。
一、文革時代下的知識分子群像
《英格力士》是反映文革的題材,但它有異于慣常的反映文革歷史的作品,其中沒有控訴、批駁和懺悔,而是劉愛作為一個躲在角落的審視者,一個天真的孩童看大人的世界,逐層把那個特定時代真實的生活慢慢地講述給讀者聽。
劉愛的父母都是富有才華的知識分子,從內地來建設新疆,雖生不逢時,可是仍然積極工作渴望得到信任和施展才能的機會,這是他們身上可敬的一面。但是,他們的人格也在時代的高壓下變得扭曲,人性中寬容堅強和悲憫的一面全然不見,這種反諷意味的人物形象時常暴露出可憐又可笑的一面。
在鄰居黃震自殺后,父親揪住了劉愛的耳朵把他拉回家中,警告他以后別湊這種熱鬧。他們不僅沒有同情可憐死去的鄰居,而是選擇了冷漠,甚至是出離的興奮和喜悅:“爸爸笑了,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說:黃震早該死了。”“媽媽回來了,一進來時也面有喜色,說:黃震死了?”[1]父母不僅沒有絲毫的悲憫和同情,還幸災樂禍。作者用無所顧忌的語言拷問和嘲笑著父母的靈魂。劉愛在學校被懷疑寫了反動標語后,面對冤枉,父親沒保護兒子、為兒子澄清,反而是腿一軟坐在地上,向校長妥協;回到家中之后,打劉愛來釋放怒氣,還像個可憐蟲那樣哭泣,用手打著自己的臉,最終母親獻身于校長了結這件事。他的身上缺乏足夠的勇氣和尊嚴,面對強權和高壓,他唯唯諾諾,不敢對權力和不公提出質疑和反抗。但在深夜里,父親抱著劉愛說:“爸爸承認了,只是爸爸自己的事,就沒有你的事了。你還小,別人只能找爸爸,你好好上你的學。”[2]這段話透露出了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愛,一個男人對家庭的擔當,可是他有心無力,在校長和范主任為代表的權力方面前,在高壓下,他沒有話語權,他只能向現實彎腰。從中看得到父愛,更看到自私和怯懦。
除了家庭中父母偉岸形象的衰落,小說還體現了那個時代諸多荒謬可笑的事情。黃震是一個國民黨軍官,因為忍受不了政治壓力和家庭壓力而上吊自殺;清華大學畢業(yè)的范主任,喪失了道德標準,屈從于政治,又利用手中的政治權利,對劉愛的維語老師阿吉泰百般騷擾,沒能得逞后,又對阿吉泰實施報復,范主任是有知識的,明知道劉愛父親做的是對的,仍然為了討好申總指揮而對他拳打腳踢;還有在教育理想與屈服于政治之間不斷尋找平衡點的校長,他沒有完全地摒棄人生理想,一面保護著殘缺的教育,比如對英語老師和英語課的保護,一面又靈活機警地應對政治事件,試圖通過妥協于政治,在縫隙中傳播文明。在扭曲的社會環(huán)境里,心態(tài)已經日漸改變,他們軟弱、虛偽、自私和猥瑣。
二、文革時期對少年的壓抑教育
無論是政治風波還是對大人精神世界的窺探,這些都貫穿于劉愛的成長過程,是一個孩童的所見和所感。劉愛的成長才是作品最大的主題,它通篇詳細地記錄了主人公劉愛如何由一個孩子成長成為一個大人。再現了一個處在青春期的少年從十三歲到十七歲這段時間的豐富的內心世界,文革這一特殊社會環(huán)境又導致追求文明的愿望受到壓抑,更表現了新疆少年劉愛對英語、對文明發(fā)自內心的追求。
在小說中劉愛的英語老師王亞軍是先進知識的代名詞,身上散發(fā)著優(yōu)雅的氣質,有著純正的英語發(fā)音。《英格力士》從劉愛開始學習英文初期開始講述,國際音標四個字讓劉愛心中充滿了渴望,“就好象我們可以乘著戈壁灘上的大風,越過塔里木沙漠,越過阿爾泰那邊的額爾齊斯河,一直漂到歐洲的英國,最后才落到美國。”[3]可是當劉愛開始念英語的時候全班的笑聲逐漸大起來,劉愛感覺“那種像是狂風般的笑聲最終可以讓你氣急敗壞”。[4]為什么在同學面前讀英語會這么狼狽不堪?原因在于,那個時代對于知識追求的愿望被壓抑,劉愛的追求是一種膽怯的試探。劉愛的追求表現在渴望當英語課代表,渴望和英語老師進行交流,渴望成為一名紳士。這種追求從三件事兒上體現出來,第一件是并不近視的劉愛配了一副眼睛,母親因此打罵劉愛,并且嚴禁再和王亞軍來往;第二件是偷偷的把母親的香水灑在身上;第三件是去王亞軍的宿舍偷英語字典,因為學會所有字典里的單詞象征著變成“地道的英國紳士”,但這種偷盜行為又招來父母的質問。劉愛每一次對文明的追求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偷偷摸摸,害怕同齡人的恥笑和父母的打罵和質疑。因為沒有人理解他,社會環(huán)境不給他追求文明的空間,劉愛的成長過程更是不遺余力地把人們對于文明的渴望和被壓抑的扭曲心理最大限度地表現出來。
王亞軍不僅教給了劉愛英語知識,更引領了劉愛的精神成長之路,劉愛對手淫充滿負罪感時,王亞軍適時的肯定了劉愛行為的正常和合理,并且安慰劉愛,“你不必這么壓抑,每個人都要經過這樣的時期。”[5]最終劉愛感覺:“我的身心解放了,因為我放下了包袱,又像個快樂的孩子。”[6]隨著負罪感的消失,劉愛在青春期的心理健康上又成長了一步。中國是一個倫理觀念高度發(fā)達的國家,中國的傳統崇尚“禁欲”,在那個年代顯得尤為突出,即便在新疆這個被認為化外之地的邊疆城市也沒能逃避。在這個既定的時代,對自然生長也附加了社會規(guī)范的約束,負載著道德倫理。但是,在青春期,隨著身體的發(fā)展和變化,這種好奇心是無法抑制,始終存在的,壓抑人性對青春期少年的成長是有害的。endprint
三、少年成長的潛意識原因
王剛的《英格力士》,不僅反映了廣泛而深刻的社會生活,也涉及到劉愛自身豐富而復雜的精神世界。精神分析學認為,力比多是一種本能,是人的行為和心理現象發(fā)生的內在驅動力。劉愛因為成長中的欲望長時間被壓抑,引發(fā)的心理孤獨感和逆反行為尤為明顯。因此,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來分析這部作品是可行的。
劉愛成長在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是清華大學畢業(yè)的工程師,父母相親相愛,喜歡蘇聯的音樂和歌曲。這樣的父母明白在困難的年代如何慰藉心靈和精神世界,卻從來不考慮劉愛的精神世界。在面對社會壓力和教育孩子的問題時,他們是懦弱無知的。這一切,導致了劉愛做出偷竊英語字典、偷窺阿吉泰洗澡、離家出走等行為,成為了大家眼中的問題少年。
首先,劉愛是怎么去偷竊字典的?一心要建設防空洞的母親,忘記了劉愛。遠走南疆的父親,也難得照顧劉愛。劉愛一直向往進步文化,時刻保持優(yōu)雅的王亞軍,是劉愛唯一的朋友。母親卻因為王亞軍給女生補課,認定他是生活作風不好的,始終阻攔劉愛向英語老師王亞軍接近。為了強迫劉愛和王亞軍斷絕師生關系,她扇了王亞軍耳光,阻止劉愛做他的課代表。因為母親的愚蠢,王亞軍不再理劉愛,劉愛感到非常孤獨,甚至是生命中絕大部分的歡樂都沒有了。此時,王亞軍的英語字典變成了這一切的象征物,孤獨的劉愛決定去王亞軍的宿舍偷詞典,仿佛得到了詞典,就能找回被母親剝奪走的快樂。最終從房子里跳窗逃跑。摔斷了腿后,母親居然懷疑是王亞軍房間里有“黃色”的東西吸引劉愛。王剛用犀利的筆觸表現了現實和自我認同背道而馳時,人的自我認同危機。
弗洛伊德認為,男性有“俄狄浦斯”式的戀母情結。劉愛喜歡的正是美麗的維語老師阿吉泰,劉愛對阿吉泰的單戀類似于戀母情結。同時阿吉泰也是眾多小男孩的夢中情人。他對性的懵懂、對阿吉泰肉體的癡迷,進一步驅使劉愛偷窺阿吉泰洗澡,并且覺得,人生最大的一件事已經完成,死而無憾了。從劉愛的成長經歷來看,他的青春期性心理發(fā)育,長期沒有得到正確的引導。這種壓抑的結果,讓他對性變得更加敏感,逐漸形成手淫甚至是偷窺癖,以此來尋找釋放點。當欲望需要不斷地沖破囚牢,劉愛只能以極端的方式去滿足這種心理欲望。劉愛不斷地承受著他人和自我認同危機,當被壓抑的欲望激發(fā)出變形的行為時,發(fā)生了無法估量的傷害。這昭示著少年兒童作為人的欲望是不能被漠視和壓抑的。
巴赫金曾指出:“小說依據的基礎,是個人的體驗和自由的創(chuàng)作虛構。”個人體驗源自于作者的真實生活經驗。本篇小說對于童年往事的回憶、對父母人性的再審視和對自我的回顧和審視,都是那個時代的產物。因此小說通過主人公的成長故事,對那個時代的社會環(huán)境和復雜人性進行描摹,往往具有思想的尖銳性和深刻性。
(新疆自治區(qū)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基金資助項目: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新疆經驗的文學書寫,NO.12CNW083。)
注釋:
[1][2][3][4][5][6]王剛:《英格力士》,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
參考文獻:
[1]王剛.英格力士[M].北京:百花文藝出版社,1981.
[2]王剛.月亮背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
[3]王剛.福布斯咒語[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4]康雪.試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分析小說《蓮花》[J].才智,2013.
[5]孫希娟.關于成長的敘事——解讀王剛長篇小說《英格力士》[J].小說評論,2007.
[6]常智奇.《月亮背面》的價值投向[J].文學報,2010.
[7]羅朋.詩化與笑謔化——評王剛的《英格力士》[J].當代文壇,2006.
[8]孟繁華.21世紀長篇小說中的知識分子形象[J].文藝研究,2005.
(李曉媛,杜彩風 新疆伊寧 伊犁師范學院人文學院 835000)endprint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 2014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