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業毋忘后視今

1987年4月3日，迷失地下1113年的法門寺唐代地宮于中午11點突然面世。其后，佛祖釋迦牟尼真身指骨舍利和數件大唐王朝供佛珍寶于夏歷四月八佛誕日前后躍出地宮，不二于世，海內外為之震動。此間，趙樸老與中國佛教協會迎奉石經山雷音洞佛舍利去了泰國，5月21日與中國佛協副會長周紹良居士等來到法門寺。樸老心花怒放，靈感勃發，他當即唱頌出著名詩篇《扶風法門寺佛指舍利出土贊歌》。從此，樸老的心與法門寺緊緊地連在一起。1988年11月9日，重輝的法門寺對外開放，趙樸老在法門寺主持了近代以來世界佛教界規模最大、等級最高的佛祖釋迦牟尼真身舍利瞻禮法會，人們像潮水一樣涌來。

在那車水馬龍、人流如潮的歲月里，樸老一直掛念著法門寺。當佛指舍利、歷代佛經和佛像“三寶”歸寺，法門寺寺院和博物館平穩發展的時候，樸老最為關心的是法門寺唐代地宮佛法世界和供養法的探索和認知。1994年春，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所長吳立民偕同中國社會科學院李斌城、丁明夷研究員來到法門寺，經過反復研究、對比，終于完成對地宮佛法世界的破譯——這是千年僅存的佛舍利供養曼荼羅。這座大唐王朝“窮天上之壯嚴，極人間煥麗”而完成的地宮，是千年失傳的中國佛教密宗的宇宙法界。四枚舍利各居四室供養，一道五門通徹全壇，領金、胎兩界曼荼羅。后室、秘龕啟壇，后室八重寶函為胎藏界曼荼羅；秘龕五重寶函為金剛界曼荼羅，中室捧真身菩薩為金胎合曼曼荼羅。

得知消息，6月1日下午4時樸老在北京醫院召見我與吳立民、丁明夷座談。進入病房前，主管醫生對我們反復叮嚀，為了樸老健康，談話不得超過半小時。一到樸老面前，他慈祥得像我的爺爺一樣，指著我說：“韓金科，我耳朵背，您到我跟前來！”我傾身向前，像是在他的懷里一般，對著他的右耳，敘說在他的關懷下法門寺院和博物館建設大雄寶殿、成立法門寺文化研究會、舉行歷史文化、佛教文化、文學藝術和法門寺考古研究的情況，特別敘說這次唐密曼荼羅發現及初步研究情況。樸老聽得入了神，不時點頭、提問、論說。這時，病房成了熱烈的討論會會場，樸老精神煥發，伸手比劃，說“會昌法難以后，世間供養的曼荼羅淹沒無聞。這次法門寺曼荼羅的破譯，是具有世界意義的重要發現，與地宮面世的意義同等重要。”樸老說：“展望21世紀，中國佛教要承擔重大歷史責任，成就歷史大業，其中一項就是弘揚唐密。這次法門寺重要發現，要在今年9月中、日、韓三國佛教會議前向世界公布，最好是新聞發布會的形式。請陜西組織，到時我一定出席講話。”

時間過得真快，半個小時早已過去，醫護人員幾次進來催促，樸老興致正濃，按住我們：“不要走，再談！”他對醫護人員說，“今天談論不一般，請寬限寬限”。他來了勁，繼續講：第一，請吳（立民）老、丁明夷組織力量研究，盡快寫出文章，在三國會議上發表。第二，請吳老暫不上班，集中足夠的力量和時間，搜集資料，與海內外特別是日本密教研究相對比，深入研究，寫出法門寺地宮唐密曼荼羅研究的專著來。第三，支持法門寺博物館“法門寺地宮唐密曼荼羅文化陳列”工程建設，開放時我要出席、剪彩。第四，對法門寺、西安大興善寺和青龍寺要綜合研究，建立當代中國的唐密中心。第五，青龍寺的問題要盡快解決。等等。

不知不覺已是兩個小時了，為了樸老的身體，我們實在不忍心再談下去，起身告辭，樸老拉著我的手邊走邊說：“這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幸運和機遇”。一直送到電梯口了，樸老還在叮嚀：“要倍加珍惜，要精進，要分秒必爭”！

“心光常注近及遠，事業毋忘后視今”。出了北京醫院，我們回味樸老法門寺《贊歌》中的期望和囑咐，深感機遇難得，責任重大，心情十分激動，決心精進事業，讓樸老放心。此后，同年9月吳老在日本京都《法門寺唐密曼荼羅》的演講，日本佛教界、學術文化界給予高度評價，日本宗教報刊《中外日報》等刊登專欄文章，認為“是迄今世界歷史上有關法門寺的空前成果，必將社會上產生巨大的影響和深遠的歷史意義”。此后，1995年3月2日，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佛教協會，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和法門寺博物館在中山公園召集首都佛教界和學術文化界著名人士研究討論。3月26日，法門寺舉行學術大會，法門寺地宮唐密曼荼羅文化陳列對外開放，周紹良副會長代表樸老到會祝賀。人們看到，法門寺文化的新一頁寫上了這樣一段話：“法門寺唐密曼荼羅的發現，揭示了法門寺內道場佛舍利供養曼荼羅世界和唐密文化的真實內涵；填補了晚唐密史的空白；可以考證解釋東密歷來爭論或存疑的一些問題；明確了長安唐密三大寺的核心地位和相應關系；掀開了中國和亞洲佛教文化圈（包括日本、韓國、印度、印度尼西亞等國）擴大佛教文化交流的新一頁。中華民族燦爛輝煌的大唐文化于今日大放異彩”！

1998年11月，樸老題寫書名的《法門寺地宮唐密曼荼羅之研究》（吳立民著）在香港舉行首發式，法門寺唐密文化由此走向世界。

（作者1988年至2006年任法門寺博物館館長、研究員，現任陜西省佛教協會副會長、西安市佛教文化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