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振蘭
他親歷長征,且三過草地;三大戰役,他征戰兩場;抗美援朝,他指揮了在板門店前線的最后一戰;珍寶島沖突,他一線指揮,冷戰揚名。1955年他被授予少將軍銜,成為開國將軍之一。他是蕭全夫。
“我不能當逞一時之勇的匹夫,要做胸有全局的全夫!”
1916年9月13日,蕭全夫出生于河南商城縣丁家埠(今屬安徽金寨縣湯家匯)一個貧苦農家,原名蕭全福。然而,那年月卻沒給他帶來“全福”:8歲時,地主強行收走他家僅有的兩畝薄田和幾間茅屋,在幾個舅舅的幫助下全家才有了安身之地;12歲時,進本鄉小學讀書,地主家的孩子罵他“窮鬼”……生活在赤貧邊緣,飽受富豪欺凌,蕭全福始終在想一個孩子本不該想的問題:“人窮咋就成了鬼了?”
1930年2月,土地革命風暴來襲,蕭全福毅然投身于革命洪流,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同年10月,又參加了紅軍游擊隊。1932年初春,他被選調到紅四方面軍總部手槍隊任排長,直接擔負警衛方面軍總指揮徐向前等首長的任務。
就在這年春天,蕭全福第一次掛彩。
那天清晨,他帶一個班外出執行任務,途中與數倍于己的民團遭遇。警衛戰士個個都是百步穿楊的神槍手,射出的子彈像長了眼睛,一時間敵人陣腳大亂。本來趁此機會,他們可以馬上撤離,但一看敵人很“軟”,戰士們來了勁,開始主動進攻。不一會兒,展霧散了,慌亂的敵人漸漸穩住了陣腳,發現紅軍人數很少,便大起膽來,戰場形勢頓時逆轉。蕭全福立即下令撤退,自己斷后。不幸,一顆子彈“追”上了他。事后,徐向前派人來看望蕭全福,還帶來一句話:好好看看《孫子兵法》謀攻篇,不能當逞一時之勇的匹夫,要做胸有全局的全夫!
蕭全福有一定文化,馬上找來《孫子兵法》仔細研讀。結合自己負傷的教訓,他由衷地認識到:“我逞一時之勇,結果差點全班覆沒!以后,我要多向徐總指揮學習,既要有勇,更要有謀。我不能當逞一時之勇的匹夫,要做胸有全局的全夫!”從此,蕭全福改名蕭全夫。
1935年11月,紅四方面軍在四川名山縣百丈關與川軍展開決戰。18日、19日川軍以6個旅的兵力,在飛機大炮的掩護下,從3個方面向據守百丈關附近十余里弧形地帶的紅軍陣地反撲。此戰,蕭全夫的右腿被彈片炸傷,雖死里逃生,但給蕭全夫留下的紀念是右腿比左腿短了一截,這使他成為開國將領中唯有的“短腿”將軍。也正是這次經歷,他悟出了許多東西,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戰術要加技術,不懂得軍事技術的進步,必定會遭到重創。后來,在學習毛澤東軍事著作時,他在一段原話下劃了一道粗杠杠:“讀書是學習,使用也是學習,而且是更重要的學習。從戰爭學習戰爭——這是我們的主要方法。沒有進學校機會的人,仍然可以學習戰爭,就是從戰爭中學習。革命戰爭是民眾的事,常常不是先學好了再干,而是干起來再學習,干就是學習。”毛澤東的這段話,可以說是蕭全夫從軍經歷的最好詮釋。
鮮為人知的是,這一時期,蕭全夫還從事過技術偵察工作。就在第一次負傷出院后,他被調到紅四方面軍電臺,從事警衛、譯電、破譯等工作。1936年10月,紅四方面軍長征到達陜北,毛澤東對方面軍電臺的同志說:“你們紅四方面軍電臺的同志們辛苦了,你們有功勞啊!特別是中央紅軍到貴州期間,是你們提供了情報,使我們比較順利地脫離了險境。你們是黨的干部,不是某個個人的干部。”當時,由于張國燾錯誤路線的指導,紅四方面軍三過草地,跑了一個回來的冤枉路不說,還背上了“對抗黨中央路線”的政治包袱,廣大指戰員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所以,毛澤東一番話說出來,蕭全夫熱淚盈眶:我們是黨的干部,不是張國燾個人的干部。
“我帶的是學員,打死幾個鬼子,算作實習實習吧。”
1938年4月,蕭全夫進入延安抗大第4期學習,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領導時常給他們上課。當時,全面抗戰已經爆發,蕭全夫等學員渴望早日上陣殺敵,毛澤東卻在講課中風趣而幽默地宣布:“這個研究革命道理的學校,什么時候才畢業?現在天下大亂,到時,掐指一算,你們就下凡!”
1938年8月1日,抗大第四期“出爐”,毛澤東贈言:“雖然,抗大已經發給了畢業證書,但,還是要當學生。畢業,只是開步走!以后的課程,是實踐!”毛澤東的即席講話,影響了蕭全夫一生。晚年,他還向秘書說過:“人生何嘗有畢業!學習有畢業嗎?這么想想,毛主席當年的格言式至論,實是人生寶鑒!”
同年12月,中央軍委決定以抗大第七大隊和第一大隊部分學員為基礎,組建抗大第二分校,東進晉察冀根據地辦學,蕭全夫被分配到第二分校工作,歷任特科大隊第1隊隊長,高干科副科長、科長等職。當時,第二分校提出“教育計劃等于作戰計劃”的口號,實行教學、行政和政治工作一體化:廣大學員既是學習者,又是戰斗員;分校各級領導,既是管理者,又是指揮員。在課程設置上,軍事課目有戰術、技術、兵器:戰術課內容各有側重,營團戰術強調運動戰、進攻、遭遇和退卻,游擊戰術強調埋伏、襲擊、破擊戰術,日偽戰術研究要求掌握日偽軍的戰術特點;技術課內容包括射擊、刺殺、投彈和土工作業等四項,旨在發揮我軍近戰、夜戰特長;兵器課內容包括兵器知識條例、條令和教范,旨在發揮火力。此外,分校還編印了《軍事問答一百條》作為輔助教材,便于學員掌握吸收。作為分校中層管理者,蕭全夫耳濡目染,對于上述知識也爛熟于胸。更重要的是,由于日偽軍不斷襲擾,分校學員必須時刻不忘戰斗,“常常是剛剛上著課,敵人來了,馬上去打;打完了,找地方休息、上課。一句話,課堂連著戰場,戰場就是課堂。”在這種環境下,蕭全夫和廣大學員一起接受著戰爭的考驗,在戰爭中學習著戰爭。
1942年3月,為縮小目標,第二分校化整為零,分散到晉察冀軍區的四個軍分區辦學,對外稱各軍分區教導大隊,蕭全夫奉命在第2軍分區辦學,繼續和學員一起接受著戰爭的考驗,在戰爭中學習著戰爭。當年,他帶領學員活動于山西山陰縣、代縣、崞縣一帶,一年內進行大小戰斗71次,斃傷俘日偽軍256人。“當時,我帶的是學員,打死幾個鬼子,算作實習實習吧。”他說。
1944年春,蕭全夫出任冀熱遼軍區第17軍分區參謀長。第二年8月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他擔任攻打河北玉田的前線總指揮,一舉殲滅300多名目軍、1500名偽軍。接著,率部解放河北遷安,殲俘日偽軍1700人,并將突圍的遵化守敵4000人大部殲滅于玉田城東。
“部隊立即出發,哪怕走得只剩一個人,也要搶占五嶺山!”
1945年11月,冀東軍區成立,蕭全夫先后任冀東軍區第13旅旅長、獨立11旅旅長。次年1月,他率獨立11旅3個團,在河北豐寧(南線)、平泉(東線)參加第一次承德保衛戰,給敵以沉重打擊,有的敵人開始敬畏地稱他“拳夫”。不過,真正讓他成名的,是搶占五嶺山行動。
1947年秋,冀東軍區主力改編為東北民主聯軍第9縱隊,蕭全夫任第26師師長。9月,蕭全夫率部出關,第一仗對手是陳誠的兩個美式裝備機械化師。
當時,陳誠剛剛趕走熊式輝,奪得東北的統兵大權。為了給陳誠一個下馬威以挫其鋒芒,東北民主聯軍總部決定派黃永勝的第8縱隊,圍殲陳誠愛將王鐵漢的第49軍于遼寧錦西楊家杖子,同時調第9縱隊出關打援,在戰役發起后,阻擊錦西、興城來援之敵。
此役打援任務非常艱巨,因為當時國民黨軍在東北戰場上兵力尚有優勢,士氣未散,一旦敵人援兵突破我軍阻擊陣地,不僅消滅王鐵漢的戰役企圖無法實現,第8、第9兩個縱隊也可能無法脫身。
當時,第8縱隊裝備不錯,攻擊力強;而第9縱隊武器較差,全縱隊只有七八門山炮,而且由于長期在敵后堅持,以游擊戰見長,和陳誠這樣的對手較量還是第一次。這一點,讓8縱司令黃永勝心里不太踏實,他親自給蕭全夫發電報說,我們殲滅楊家杖子的敵人問題不大,就看你們能不能堵住援敵了。話語中明顯含著擔憂。
9月18日,蕭全夫接到第9縱隊指揮部命令,要他率部于22日拂曉前,進至楊家杖子東南設伏。此時,連日行軍出關的蕭全夫師距預定阻擊戰場還有300多華里。在師黨委會上,有人埋怨縱隊首長不了解實際情況,部隊千里驅馳,異常疲勞,又趕上大雨,3天時間走300里,是不可能按時到達的。他們建議等雨停了再走,以使部隊得到些休整。而更多的人認為,這么大的雨,敵人的機械化部也不會行動。
大伙議論紛紛,而蕭全夫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地圖上的五嶺山。這座山東距錦西10公里,西至楊家杖子16公里,峰高524米。看著看著,蕭全夫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它的位置不正像人的脖子嗎?誰卡住了它,誰就控制住了錦楊通道。
“什么是兵家必爭之地?這才是真正的兵家必爭之地!我能看出來,陳誠和他手下那么多將領就看不出來?而且一旦錦西之敵在我之前進占五嶺山,會是個什么結果?”蕭全夫越想越不安。就算不停下來躲雨,按縱隊司令部的時間表行動,也未必有把握能搶在敵人前面。他再也不敢想下去了,站起身大聲命令:“部隊立即出發,哪怕走得只剩一個人,也要搶占五嶺山!”
如注的大雨中,疲憊不堪的將士們開始了三天三夜的急行軍。路上不斷有人倒下,但部隊仍繼續前進。
21日凌晨,蕭全夫帶領先頭部隊到達五嶺山。當天黃昏。后續部隊也以日行軍百里的速度,提前12小時抵達預定戰場。入夜,部隊開始向主峰攀登。當第76團1營2連登上前沿323高地時,發現敵暫60師一個連已經爬到了半山腰。“好懸!”望著敵人亂轟轟往上爬的身影,第76團團長倒吸了一口涼氣:哪怕只晚到片刻,讓對手占領了陣地,兩個縱隊恐怕都有可能陷入不測之境。他想起了蕭全夫趴在地圖前的情景,不由贊嘆道:“神了,師長快趕上半仙了!”
隨著2連一陣火力急襲,敵人懵懵懂懂地被打下了山。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3天前還在300華里外的共軍怎么會趕過了他們的汽車輪子。
22日清晨,戰幕拉開。敵暫60師和第26師以7個團的兵力向蕭全夫師陣地展開全線進攻。敵人以重炮猛轟,并出動裝甲車掩護步兵連續發起集團沖鋒。戰斗異常激烈,蕭全夫師僅守衛323高地的2營5連就傷亡100余人。由于官兵們英勇頑強,加上搶占了有利地形,靠漢陽造和三八大蓋裝備起來的蕭全夫師擋住了美械裝備的敵7個團30多個小時的輪番攻擊,取得了出關后第一場惡戰的勝利。
第9縱隊司令員詹才芳向前線打來電話,興奮地告訴蕭全夫:由于我軍牢牢控制住了五嶺山,第8縱隊在楊家杖子幾乎全殲了敵49軍,只有軍長王鐵漢帶少數人漏網,給了陳誠當頭一棒……
從白山黑水轉戰到大西南,蕭全夫越戰越出名
1947年10月,蕭全夫又率部擔負破襲北寧路的任務。這條從北平通往沈陽的鐵路干線,是國民黨軍連接東北和關內的重要交通線。為此,敵人派出一輛機動性強、火力猛的護路鐵甲車日夜巡邏。這輛鐵甲車堪稱巨無霸,它身披兩寸厚的鋼板,共載兵員200余人,裝備有固定的山炮、野炮和大批重機槍,被國民黨軍吹噓為“鐵老虎”:機槍和小炮打不穿;機動性強火力猛。蕭全夫帶著團長們趴在山梁上遠眺這只“鐵老虎”,別人都看車上的槍和炮,唯獨他死盯著鐵甲車的輪子。
“能不能讓敵人的車輪停下來?”蕭全夫發問。
“可咱們上不了車啊!”一位團長犯愁地說。
“上不了車還爬不上鐵軌嗎?”蕭全夫眼睛一瞪。
團長們眼前一亮:“怎么早沒有想到這一點!”
各團的工兵立即出動。“鐵老虎”向東,他們把西進的路基拆除;“鐵老虎”向西,他們把東邊的鐵軌掀翻。很快,“鐵老虎”的活動范圍便剩下不足千米,成了一副鐵棺材。無奈,敵人打出了白旗。不費一槍一彈,蕭全夫生俘了這個鐵軌上的巨無霸。老百姓把這件事傳得神乎其神,說蕭師長會法術,一念咒天上飛下千萬把鎬頭,愣是把鐵甲車掀翻了。
很快,蕭全夫又接到了新任務,參加第二次解放朝陽戰斗。當時,盤踞在遼寧朝陽城內的是國民黨暫51師第3團和國民黨中將、蒙奸李守信部騎兵等2000多人,城外各據點還有2000多人的雜牌軍。他們把錦承線當成鐵絲網、把大凌河作為護城外壕,聲稱朝陽城是“鐵打的朝陽”。
10月21日拂曉,第9縱隊將朝陽城團團包圍。縱隊命令:第25師攻擊朝陽城東門、北門和西門北側;第26師擔任主攻朝陽城中正門和城西南角、東南角及南門(阜財門);第27師位于城東北為縱隊預備隊;各部隊21目黃昏前掃清朝陽城外圍之敵,當晚20時開始總攻,天亮前殲滅城內守敵。
當晚總攻發起后,蕭全夫部連續攻擊3個多小時未果,有19名爆破手壯烈犧牲。面對此種情況,蕭全夫決定停止攻擊,部隊撤出待命。
22目上午,蕭全夫隨縱隊各級指揮員到前沿察看地形,偵察敵情。他發現中正門的炮樓位于敵駐地的凹部,與城墻緊緊相連,是敵人薄弱地段,可以利用通往中正門的壕溝死角接近中正門,爆破敵炮樓,打開缺口突入城內。回來后,蕭全夫重新部署兵力、火力,并作思想動員,宣讀了縱隊司令部的動員令:首先攻進朝陽城的連隊為“朝陽連”,首先登城的指戰員命名為“朝陽勇士”。經過動員,攻城突擊隊戰士群情振奮。黃昏后,蕭全夫令參戰部隊發起第二次總攻,一舉完成戰役目標,與兄弟部隊協同解放朝陽。此戰,第26師取得輝煌戰果,僅第78團的一個連即斃敵28人、俘敵100多人,繳獲重機槍1挺,步槍數10支。
搶占五嶺山,蕭全夫師給人的印象是:善守;強取中正門,蕭全夫師給人的印象是:能攻。至此,蕭全夫師以“能攻善守”出名。戰后,國民黨方面有人哀嘆:中共“拳夫”擊垮朝陽城。
1948年1月,東北民主聯軍改稱東北人民解放軍,3月又改稱東北野戰軍,第9縱隊番號未變。同年10月,在解放錦州攻堅戰中,蕭全夫的第26師是第9縱隊的突擊師。他在反復勘察地形后,組織部隊在沖鋒必經的開闊地帶開挖交通溝,把沖擊出發陣地往前推進,以縮短接敵距離,減少部隊沖鋒時的傷亡,增加攻擊的突然性,為突擊攻城創造了條件。攻城開始前,他親臨突擊連進行戰斗動員,并和團領導一起跟進指揮,很快突破了敵人的層層堅固防線,使第9縱成為首先攻入城內的縱隊之一,并俘虜了國民黨東北“剿總”中將副總司令官兼錦州指揮所主任范漢杰、第6兵團中將司令官盧浚泉等高級將領,共殲敵2萬余人。
1948年11月,全軍統一編制及部隊番號,第9縱隊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46軍,第26師改稱第137師,蕭全夫仍任師長。第二年春天,蕭全夫率部南下。8月,137師參加了衡(陽)寶(慶)戰役,然后渡湘江解放了衡陽市,參加了對白崇禧主力的殲滅戰。
“蕭全夫了不起,打美國佬他是最后放下槍的!”
1952年8月,蕭全夫擔任中國人民志愿軍第46軍軍長,率部入朝參戰。當時,“聯合國軍”憑借現化的武器裝備和空中優勢,在“停戰談判”的煙幕下,竭力推行所謂“絞殺戰”,圖謀先癱瘓中朝人民軍隊的后方供應與防御體系,繼而調兵遣將孤注一擲,于西海岸再次登陸,最后以武力解決朝鮮問題。10月29目,蕭全夫率工作組同第42軍完成了防務的交接工作后,便在堂峴設置了軍指揮所,參與實施志愿軍司令部關于粉碎敵人在西海岸登陸計劃的部署。
朝鮮的西海岸,背依定州、安州、平壤,是朝鮮主要交通干線的天然屏障。但是,因其地形開闊,便于機械化兵團活動和實施空襲,也為敵人登陸提供了有利條件。根據西海岸的這一戰略地位,蕭全夫在實地勘察中,充分考慮了敵人可能登陸作戰的地區及當時我軍的實力,重新擬制了作戰方案。為了防止指戰員們對停戰談判存在不切實際的幻想,并針對部隊中普遍存在的“速打,速勝,速回國”的急躁情緒,軍黨委還發出了《關于思想建設與作風建設若干問題的決議》。11月2日,為了加固陣地,準備長期作戰,蕭全夫組織了35個連隊共3646人,投入到構筑西海岸防守地段防御工事的工程作業,具體落實志愿軍司令部的指示。
在朝鮮戰場的200個日日夜夜里,蕭全夫指揮第46軍根據志愿軍司令部“持久作戰,積極防御”的作戰方針,先后同美軍王牌陸戰第1師、第2師、第25師,英聯邦第1師土耳其旅等9個外國軍隊較量了150余次,打退了敵人在飛機、大炮和坦克掩護下的27次進攻,相繼組織了8次反擊作戰,再加上經常的小分隊出擊和“零敲牛皮糖”的冷槍冷炮運動,總共殲敵14400余人,擊落敵機93架、擊傷155架,擊毀坦克31輛、各種汽車38輛,繳獲各種火炮25門、輕重機槍169挺、各種槍732支、各種彈藥444000余發、步講機56部及大量的其它物資,擴大陣地5平方公里。著名作家巴金來到第46軍采訪后,飽含激情地寫出了《在英雄連隊里》、《魏連長和他的連隊》、《記栗學福同志》等史詩般的名篇。
在第46軍的這些戰績中,三打馬踏里已載入美國軍史。
馬踏里東南山位于臨津江北岸,距開城以東14公里,由編號為060、061、062和+0238四個小高地組成,是美軍在“三八”線以北惟一的支撐點和高浪浦至臨津江渡口的必經之路,由美軍王牌陸戰第1師的部隊固守。如果全下這片高地,就可以把美軍全部趕到“三八”線以南,并直接威脅美軍在西線的交通供應線。從1953年7月8目晚至26日晚,第46軍為了配合板門店談判和中線部隊的反擊作戰,以第136師為主集中兵力和火力,先后對馬踏里東南山發起了三次反擊作戰,相繼奪取了馬踏里東南山的4座小高地。最后一次反擊作戰,從7月24日黃昏一直打到7月27日凌晨,直到接到停戰命令才停,這時已殲敵近千……有將領欽佩地說:“蕭全夫了不起,打美國佬他是最后放下槍的!”朝鮮戰場讓蕭全夫在國際軍界具有了影響力,他為此榮獲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授予的一級自由獨立勛章。
1954年4月,蕭全夫回國進入南京軍事學院戰役系深造,成為戰役系的高材生,聞名全軍的“模范學員”。1955年9月,蕭全夫被授予少將軍銜,榮獲二級八一勛章、二級獨立自由勛章和一級解放勛章,成為開國將軍之一。
“對蘇軍的那一套,他蕭全夫清楚得很呢!”
1957年7月,蕭全夫從南京軍事學院畢業,后歷任沈陽軍區副參謀長、副司令員兼參謀長等職。1969年3月,中蘇珍寶島沖突,讓蕭全夫的名字出現在許多軍事強國的內參上。
當年2月,在東北中蘇邊界形勢日趨緊張的情況下,蕭全夫受軍區黨委之托,將蘇軍對我進行武裝挑釁的情況整理了一份材料,上報中央軍委并直接到北京向中央請纓。在聽取了他的匯報后,副總參謀長溫玉成中將問:“如果反擊,你們準備選擇在什么地段?”
“珍寶島!”蕭全夫不假思索地答道,“目前,我們邊防站兵力單薄,除了已經把各軍的偵察連調上去以外,還準備動用一些部隊作為二線的預備隊。我們立足于小打,也防備了他狗急跳墻。”
溫玉成說:“你們呈送軍委的報告我們已經仔細研究過了,有關情況也直接向周總理、毛主席做了匯報。中央同意你們的意見,對蘇修的武裝挑釁,要堅決予以反擊。只不過,規模盡量要控制在一定范圍,即這是一場局部的邊界沖突!”
3月2日,蘇軍在珍寶島悍然開槍襲擊我邊防巡邏隊,早已嚴陣以待的我邊防部隊奮起還擊,雙方發生了激烈的武裝沖突。當日,沈陽軍區司令員陳錫聯上將和政委曾紹山中將主持開會,決定在離珍寶島不到10公里的五林洞設立虎(林)饒(河)前指,由蕭全夫和軍區李少元副政委全權負責統一組織和指揮這場邊防反擊戰。受命后,蕭全夫調動了1個步兵團、3個炮兵營、1個通信連、18個炮連,另有偵察連和機槍連,并命令第23軍的67師作為戰役預備隊進駐牡丹江市。其間,周恩來曾向赴京參加中共九大籌備工作的陳錫聯詢問誰是前線指揮員,聽說是蕭全夫,他笑著說:“這回,蘇軍可是遇到對手了。我記得,這個蕭全夫曾是南京軍事學院的高材生哩!那里的教官都是蘇聯人,對蘇軍的那一套,他蕭全夫清楚得很呢!”
3月13日,蘇軍3輛坦克開進我方的江汊子,蕭全夫立即向身在北京的陳錫聯匯報情況。陳錫聯下命令,打!但此時,蕭全夫認為蘇軍坦克后面沒有步兵跟進,判斷敵人是火力偵察,因此認為不能打。于是,他想了個萬全之策,命令部隊用迫擊炮轟上幾炮,將蘇軍坦克趕走。這樣既使陳錫聯有臺階下,又不至暴露我軍的火力配置和戰斗意圖。結果,蘇軍見中方炮火不猛,遂放膽入侵。3月15日,中蘇兩軍發生激戰。那時,蘇軍擁有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坦克裝甲武器,富有集群坦克突擊作戰的經驗,而我軍在裝甲兵器和反坦克能力上卻還比較落后。然而,蕭全夫指揮部隊發揮我軍擅長近距離作戰的優勢,采取反坦克炮、雷場與四○火箭筒并用的方法,擊敗了威風一時的“陸戰之”T—62坦克,粉碎了敵人的多次進攻,共擊毀蘇軍坦克4輛、裝甲車7輛,擊傷坦克和裝甲車4輛,斃傷蘇軍170多人,并擊斃蘇軍上校和中校指揮官各1名。其間,蕭全夫曾抵近蘇方前哨500米處觀察,大家怕出危險,他卻胸有成竹地說:蘇軍要開槍,得先向莫斯科請示,最快需要半個小時,我計劃在前沿觀察所呆20分鐘。結果,他離開不到10分鐘,蘇軍果然開火。周恩來聽到戰果匯報后,贊揚說:不出我所料!這個蕭全夫,打得不錯嘛!在百忙之中,周恩來還給蕭全夫打來電話:第一,珍寶島雖小,但舉世矚目,我們面對的情況很復雜,所以,頭腦必須冷靜,反擊一定要有理有節,以把握主動權。第二,通知對方,到島上來運走棄尸,在限定的時間內,我們不要開火。第三,妥善安葬犧牲的同志,做好他們家屬的工作,大力地宣傳英雄事跡。第四,選派英雄代表來北京參加九大,毛主席想見一見他們。
不久,總參謀長黃永勝親自給蕭全夫打電話,一番嘉獎勉勵后,要他把蘇軍被擊傷滯留在我方江面的坦克拖回來供研究。目前,這輛坦克仍存放在北京軍事博物館展出。
蕭全夫在珍寶島之戰中展現出高超的指揮才華,出色完成了中央交給的作戰任務,捍衛了祖國的尊嚴,也使他的戎馬生涯達到了光輝的顛峰。
老當益壯,雄心不已,戍邊守關寫春秋
1980年1月,蕭全夫升任烏魯木齊軍區(當時是大軍區)司令員,總參謀長楊得志告訴蕭全夫:新疆的地理位置、民俗風情都很特殊,一旦戰端突起,那里將首當其沖。新疆遠離內地,交通不便,戰爭初期,難于得到內地的支持,你必須堅持獨立作戰。你在珍寶島干得很不錯,中央和軍委相信你絕不會負此重任。
蕭全夫到烏魯木齊軍區后,根據鄧小平關于“軍隊要像軍隊的樣子”的指示,結合新疆部隊的實際,提出了“軍人要像個軍人的樣子,營區要像個營區的樣子,部隊要像個部隊的樣子”的口號,狠抓戰備訓練。1981年8月1日,軍區在烏魯木齊市舉行的大型閱兵,充分展現了“天山鐵壁”的雄姿,改善了軍隊在人民群眾心目中的印象。1982年9月,他又親自籌劃并組織了“三戰”演習(游擊戰、運動戰和堅固陣地防御戰)。參觀演習后,楊得志如此評價:“它不僅是烏魯木齊軍區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演習,也是訓練改革中的一次重要的嘗試,對于新疆部隊的戰備、訓練、政治工作和后勤建設,都是一個有力的促進,對于全軍也是一個不小的貢獻。”
烏魯木齊軍區部隊守衛著6700多公里的邊防線。由于歷史的原因,多數邊防部隊駐守條件非常艱苦,物質文化生活條件很差。蕭全夫看到這些情況后,心情十分沉重,幾次到北京向中央軍委反映新疆邊防官兵的困難疾苦。1984年8月,他在68歲高齡時,冒著生命危險,到素有“永凍層”、“生命禁區”之稱的阿里防區和海拔5380米的神仙灣哨卡視察,他是進入該地區軍內職務最高、年齡最大的第一人。他強忍著嚴重的高山反應,看望守防和施工部隊官兵,檢查邊防建設情況,給部隊以巨大鼓舞。
作為軍事主官,蕭全夫同樣一貫重視部隊的思想建設和組織建設。1980年初,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軍營,部隊中思想比較活躍。為做好轉型時期官兵的思想工作,他與政委譚友林一起狠抓部隊的思想政治教育,親自上黨課、講傳統,教育大家要堅決貫徹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與黨中央、中央軍委保持高度一致。同時他要求部隊把加強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提高部隊抵御腐朽思想文化侵蝕的能力,作為一個經常性教育的重要問題,常抓不懈。
蕭全夫在70多年的革命生涯中,十分注重修身礪德,為后人樹立了光輝榜樣。“文革”期間,造反派對他進行了4天4夜的圍攻和批斗,威逼他交待“反對無產階級司令部”的“罪行”,但他堅強不屈,沒有講一句違心的話。最后一次病重住院不久,他知道屬于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就寫下遺囑:在我去世以后,從我的積蓄中全出5萬元,其中2萬元交給黨組織,作為我的最后一次黨費;3萬元捐給家鄉的希望工程。
蕭全夫一生好學不倦。他參加紅軍前只讀過幾年私塾,文化程度不高。在南京學習時,經常晚上半夜從教室回到家,叫醒夫人幫他復習,畢業時被評為“模范學員”。他曾將學習《靈小平文選》、《朱德文選》的體會撰文發表,指導部隊的學習和實踐。1985年8月退居二線后,他不顧體弱多病,深入各地調查研究,寫出調查報告和文章,提供給有關領導參考或在報刊上發表。他還撰寫了《苦練出精兵》、《憶無名英雄蔡威同志》、《巍巍五嶺山》、《朝陽攻堅戰》、《我們參加了會寧大會師》、《破襲》、《回憶彭總視察我們的前沿陣地》、《津南突破》等回憶文章,為研究黨史、軍史提供了寶貴資料。1988年7月,他的胸前又掛上了一杖沉甸甸的一級紅星榮譽功勛章。
2005年2月4日,一代名將與世長辭。景仰者用一副挽聯概括了蕭全夫光輝的一生:“南征北戰打江山,戍邊守關震敵膽,一代名將;赤膽忠心建功業,高風亮節勵后人,三軍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