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珠
——給顧城（外一首）

譚暢

那么多人為海子寫詩

寫給你的詩在哪兒呢

也許有，至少是不多吧

說到你總在吵，吵又吵不明白

可能你也不在乎

殺人犯肯定是你死后的帽子了

比牛仔褲腿撐起的榮譽還高

遮住羞怯膽小敏感無助

你一下子變成了大炮后面的王子

霸道而撒嬌地磨著斧頭的利刃

“誰也不許走出我的領地！”

那個出逃的姑娘至今思維混亂

在譴責和鄙視的圍剿目光里發蔫

你的謝媽媽還幫你整理詩稿嗎

天堂里有沒有浪詩會

長不大的男孩兒不只你一個

在姑娘圣母般的溺愛里

以天才的借口任性到老

弒母的念頭如自殺的渴望

你舍不得獨自離去

下午是你選擇的永恒

躺在樹枝下靜靜生長

你假裝偷走了昆蟲的眼睛

變成小木耳手里的玻璃珠

蒙垢滾動著一次次回到人間

再見

——紀念蕩子

我看到一位母親

在跟兒子說＂再見＂

奇異的兩個字從嘴里蹦出來

帶著濃重的方言

＂再見＂，她說。

一邊用力去摳玻璃棺材蓋

想握住兒子的手告別

女兒在身后攔腰抱住

＂他哪里有事？這不好好的嘛？＂

母親回過頭。

＂別頑皮，快起來

起來過生日，媽媽帶了豬蹄

四個豬蹄?？炱饋沓裕。?/p>

輕快的聲音逐漸變成喉嚨里堵塞

嘶嘶地抽氣只進不出

女兒拍打著她的后背

殯儀館里靜下來。

親友開始上香

跪下磕頭。嗚咽的歌聲漸起

帶著接通彼岸的電流顫音

來自古代的簡單和神秘

空調冷，有人打了個寒噤

熱天被歌聲隔在殯儀館外

耳朵里有根針在刺：

“你的頭怎么了

青了一大塊

磕得很疼吧

我的波仔啊?

你真走了嗎，別走啊

媽媽怎么辦?

媽媽要死了，兒子，媽媽要死了

再見，再見，再見......”

母親一遍遍溫柔地唱

如同搖籃曲，今生頭次聽到

父親坐在母親身后，面孔發青

沉默得像個樹根

裂痕只往地底下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