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秀麗
摘 要:上海的戶籍制度改革體現了漸進決策理論模型的特征,通過調整戶籍政策將附著在戶籍制度上的利益進行合理調整與再分配,從而達到特定時期內不同利益群體間的利益均衡。該文擬以居住證時代為背景,通過剖析上海“居住證轉戶籍”政策來闡述漸進決策模型在上海戶籍制度改革中的運用。
關鍵詞:戶籍制度 居住證 漸進模型 利益均衡
中圖分類號:D631.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098X(2014)04(b)-0167-04
Progressive decision-making models application in Shanghai population management reform
GU Xiuli
(Yangtze Estuary Waterway Administration Bureau, Shanghai,200003)
Abstract:Shanghais population management policy reform has the property in using the progressive decision-making model to adjust and redistribute the household registers benefit in order to balance the benefit between different class in specific time. In this paper, it shows the progressive decision-making model application in Shanghai population management reform by analysis the policy to get household register under the circumstance of getting residence permit before.
Key words:household register residence permit progressive decision-making model benefit balance
筆者就職于單位人事管理部門,每年都要經辦非上海戶籍的各類人員人才引進及居住證事宜。2014年的全國兩會后,人口戶籍政策再一次進行了調整與明確。有專家學者認為,中國戶籍制度的改革逐步從形式走向實質。中國的戶籍改革從未停止過,改革的進程曲折而緩慢。戶籍制度改革的歷史沿革如何?戶籍制度改革背后的深層次原因是什么?改革遭遇的阻力為何形成?作為普通公民應該如何來理解當前的戶籍改革制度改革的利弊?對于今后的戶籍制度改革又該抱有怎樣的期盼與希望?本人將結合工作實際,擬從上海戶籍制度變革的視角切入來完成此篇論文。
1 問題的提出
2009年,上海市政府頒布了《持有(上海市居住證)人員申辦本市常住戶口試行辦法》及其實施細則。此項政策被稱為“居住證轉戶籍”政策,明確持有上海市居住證的人員在同時符合下列條件時可以申辦上海市常住戶口:
(1)持有《上海市居住證》滿7年;(2)持證期間按規定參加本市城鎮社會保險滿7年;(3)持證期間依法在本市繳納所得稅;(4)在本市被聘任為中級及以上專業技術職務或者具有技師(國家二級以上職業資格證書)以上職業資格,且專業及工種對應;(5)無違反國家及本市計劃生育政策規定行為、治安管理處罰以上違法犯罪記錄及其他方面的不良行為記錄。
《持有(上海市居住證)人員申辦本市常住戶口試行辦法》第五條
此外,持證人員在符合一定條件的情況下,可以優先申辦上海市常住戶口。此項政策出臺時間尚短,政策效果如何有待觀察,但此項政策的出臺引起了廣泛而熱烈的討論。綜合各方觀點來看,評價主要可以歸納為三種:
(1)“居住證轉戶籍”政策,為“外地人”獲得上海戶籍提供了可能,封閉的戶籍制度出現了松動,是戶籍制度改革的可喜進步,感到歡欣鼓舞;
(2)“居住證轉戶籍”政策,看似使“外地人”看到了獲得上海戶籍的希望,實際門檻對大多數“外地人”來說高不可攀,沒有實際意義;
(3)“居住證轉戶籍”政策實施后,擔心大量“外地人”涌入上海,擠占現有的就業機會和公共資源,將會侵害“上海人”的利益。
以上觀點各自代表著某一社會群體對“居住證轉戶籍”政策的評價,基于各自利益和立場,各有道理,但非完全客觀公正的。因此,該文擬引入漸進決策模型,對“居住證轉戶籍”政策提出自己的分析和評價。
2 理論模型
漸進決策模型是公共政策分析的理論模型之一,由林德布洛姆提出。該模型把公共政策看作是一個自利的決策者和廣泛的參與群體基于各自的利益和偏好,通過妥協調適,使最終的決策具有實踐的可行性,并使政策達到動態平衡的過程。漸進決策模型包含兩組基本命題:(1)公共政策實際上只是以往政策的持續,是根據過去的經驗而對現行的政策做出的局部的、邊際性的調適,更多地關注于彌補缺陷而不是追求激進或革命性的宏大目標;(2)決策者并不把作出一項決策或出臺一項政策看作一個公共問題的終結,而是一個不斷試錯、不斷修正的過程。
公共政策的目的,歸根結底在于對利益的調配。就某一項具體的公共政策而言,在漸進決策模型的視野中,其實質是政府通過調整,把附著在原有政策(制度)上的利益轉移或分流到新的政策(制度)上,由此校正原有政策(制度)所附著的利益對于不同社會群體的配置不均衡狀況,進而謀求實現這些利益在社會成員之間的相對平衡。筆者認為,應當從以下幾個角度對公共政策加以觀察。
2.1 城市政府:決策的主體endprint
一項公共政策可能存在廣泛的參與群體,但其決策的主體只能有一個——政府。
(1)被動的政府
所謂“被動的政府”,是指政府制定公共政策,往往不是一種主動行為,而是在某些力量的刺激和推動下,做出的“被動”反應。這些刺激和推動政府制定公共政策的力量主要有兩個方面: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的發展。一方面,近三十年來,中國各級政府的主要任務就是發展經濟,政府制定的各項公共政策主要是為了滿足經濟發展的需要。但在計劃經濟不斷向市場經濟轉型的三十年中,計劃經濟時代的政策與市場經濟時代的政策長期共存,政策環境的變化,使其在經濟、政治和社會等方面均產生了困境與矛盾。另一方面,在經濟發展的同時,社會發展也相應有所提高,公眾利益的表達、公民意識的提高、公共參與的增多,均體現了這種趨勢。
(2)追求利益的政府
政府往往需要在某些力量的推動下才會制定并推出公共政策,但政府并不完全是一個被動消極、樂于無所作為的角色。政府往往也會在某些時候,根據其自身的偏好和判斷,制定其認為符合經濟、社會發展需求的公共政策(是不是真的符合是另外一回事)。無論出于主動還是被動,政府制定公共政策的根本動力仍然在于對于利益的追求。一方面,政府追求公共利益,滿足公眾日益豐富和苛刻的需求,謀求地方經濟、社會的全面發展,達成一項或若干項中長期的戰略目標;另一方面,政府也有其自身的利益偏好,如希望在實現公共利益的同時,也能通過GDP、稅收等指標數額的大幅增加來體現其政績,通過滿足部分社會群體訴求來消除或減少對政府的質疑和批評。只有當公共利益和政府自身利益偏好一致時,政府制定的公共政策才是最有效率和最令人滿意的。
(3)理性的政府
一個追求利益(無論是公共利益還是其自身的利益)的政府,必然是理性的政府。其懂得綜合運用所能掌握的各種信息,并做出理性的決策――即選擇最優的方案,訴諸最適當的手段,給予最小的投入,付出最小的代價,謀求最佳的結果。當公眾及輿論追求某種價值或提出某些利益訴求的時候,常常顯得十分急迫,而政府給予的回應與滿足卻又總是顯得緩慢而有限,于是政府會遭到普遍的抱怨甚至是激烈的批評。客觀而言,這種情況并不能完全歸咎于政府——公眾輿論往往專注于討論“是與非”,而政府決策則更關注權衡“利與弊”。作為公共政策提供者的政府,決定著何時、以何方式、出臺何種政策、提供何種公共產品,在“權衡利弊”邏輯支配下對公眾需求保守的滿足,恰是政府理性的具體表現。畢竟,由于公共資源的有限,公共政策對各方利益的調整,很難達到帕累托最優的境界,滿足部分群體的利益訴求則可能觸及其他既得利益群體。政府所制定的公共政策,必然也必須以維持公共秩序和社會總體穩定為前提,因此,公眾的利益及價值追求,既要與經濟、社會發展要求相一致,也不能超越政府“理性”所能容忍的尺度。
2.2 政策調整:利益調整的途徑
政策調整是利益調整的途徑,主要體現以下兩個特征:
(1)漸進性。政策調整通常是對各個社會群體利益的再次分配。一方面政策調整往往會剝離部分社會群體的既得利益,使其成為政策調整的“受損群體”,因而容易遭到抗拒和抵制,若政策調整過于激進,則可能會進一步引起社會的恐慌;另一方面,面對激進的政策調整,公共政策的“受益群體”往往也會對該項政策的持續性和穩定性抱有疑慮,而表現出遲疑與消極的態度。因此,一項新的公共政策要想獲得成功,減少推行道路上遇到的阻力與障礙,只能在現有政策的基礎上進行有限并可控的調整,避免對既得利益群體產生大的沖擊,盡可能通過共享、讓渡的溫和方式,分流附著在原有政策(制度)上的利益,給政策接受者(無論是“既得利益群體”或是“受益群體”)以足夠的心理承受空間與時間,也給政策制定者留下彌補與轉圜的余地,最大程度的降低政策調整所消耗的社會成本。
(2)改良性。對一項政策進行調整并不意味著這項政策的終結,而是通過試錯發現問題,通過改良進行完善的動態過程。進行政策調整需必須進行全程監測與事后評估,評判其是否實現了預期的政策目標,是否取得預期效益。通過考察政策“成本\效益”比率是否最優來判斷政策效率;通過考察政策出臺后各個不同的社會群體付出成本、取得受益的情況,評判公共資源的配置是否公平、合理,以及對政策目標群體需求的滿足程度,進而不斷修正政策,以期達到政策調整實現相對利益均衡的目的。
2.3 利益均衡:政策的預期效益
政策調整的目的是尋求利益的均衡,它包括既得利益群體與利益缺失群體間的利益均衡,也包括政策(制度)提供者與政策(制度)需求者間的利益均衡。
(1)既得利益群體與利益缺失群體的利益均衡。由于公共資源的有限性和政府提供公共產品的壟斷性,在一定時期和范圍內附著在政策(制度)上的利益是有限和穩定的;與此同時,由于不同社會群體先天條件以及后天能力的差異,利益的分配往往是不平衡的,既有獲益群體,也同時存在利益缺失的群體。而利益缺失群體漸趨強烈的利益訴求導致政策(制度)利益在政策接受者之間分配失調。隨著社會發展,既得利益群體與利益缺失群體之間的利益分配矛盾加深,引發一系列社會問題,甚至可能導致既得利益群體與利益缺失群體的對立與沖突。因而,通過政策調整將既得利益群體的部分利益剝離,同時將該部分利益給予利益缺失群體,并通過政策或者制度的形式固定下來,從而在一定時期內,使利益分配涵蓋盡可能多的社會群體,在盡可能廣大的范圍內獲得均衡。
(2)政策(制度)提供者與制度(制度)需求者的利益均衡。政府作為政策(制度)的提供者,在一定程度上是“被動”的進行決策,推動政府的兩股力量分別是社會發展的迫切需求和公眾的利益訴求。然而,政府作為“經濟人”進行決策時,必須界定和處理好供需相對平衡這一命題。一項政策的制定,并不能完全實現政府的利益偏好(政府想要提供的),也不能完全實現政策(制度)接受者的需求(公眾顯現實的需求),政府只有不斷對政策進行調整直到符合現有條件所能實現的公共利益(維持供需平衡的狀態),使政策效率最大化和供需利益最大化。endprint
3 居住證轉戶籍:漸進決策模型中的實證
近10年來,對于改革戶籍制度的訴求和呼聲,是被廣泛討論的公共話題之一,其中最受關注的是城市落戶政策。中國城市落戶政策是對城市范圍內不同群體進行利益分配的基礎性制度,其改革的要點在于能否把附著于城市戶籍的各類權益,諸如的教育、醫療、社會保障等公共服務和福利進行剝離或分流,使更多人群得以共享。在剝離、分流、共享的過程中,將會面臨兩組矛盾—— 一是城市原住民和新進入者戶籍利益分配的矛盾;二是持續增加的城市人口和有限的公共資源之間的矛盾。這兩組矛盾都將是顯性的,但后者是本質性的,也是數十年來對外來人口落戶城市進行嚴格限制的根本原因,城市原住民和新進入者的矛盾,不過是持續增加的城市人口和有限的公共資源之間矛盾的具體體現而已。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在最近的20年左右的時間里,過去統一、嚴厲的城市落戶政策,在全國各城市均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松動。這一方面是由于改革開放以后,為適應市場經濟的需要,中央至地方逐級放權,使地方城市政府對于調整落戶政策有了一定的自由裁量權;另一方面,經濟利益的訴求是地方城市政府局部松動落戶政策,對外來人口部分開放城市公共資源的重要原因。全國各城市大致經歷了“暫住證-藍印戶口-居住證”的沿革,近年來以上海為代表,又開始了“居住證轉戶籍”的政策實踐,但是總體而言,城市戶籍制度-落戶政策的改革,依然是緩慢而保守的。造成這樣的情況,主要仍然是受制于持續增加的城市人口與有限的公共資源之間的矛盾。因此,對政府加快改革步伐的督促是必要的,但一些“人權原教旨主義者”的道德批判則毫無意義。僅就現實來看,城市戶籍制度-落戶政策的改革進程必然受到客觀條件的限制,并受到城市政府階段性、局部性利益取向的左右。落戶政策雖然會繼續松動,但城市政府在相當長的一個階段內,仍然會通過設定落戶城市的具體條件作為外來人口真正進入城市,無差別享有城市公共服務和公共資源的門檻,以此對落戶對象進行篩選,從中選取符合城市政府在一個階段內所需要,并樂于接納的特定的部分社會群體。由于本文選取“居住證轉戶籍”政策為切入點,將戶籍制度改革置于漸進決策模型中加以考察,因此,下文將以“居住證”為標志,對“居住證”政策出臺前后上海戶籍制度沿革進行梳理,以此作為漸進決策模型的一個實證。
(1)前居住證時代。解放初期,包括上海在內的全國各地并未對戶籍進行嚴格控制;此后,為了把有限的資源集中到城市發展現代工業,防止大量人口(尤其是農村人口)流入城市(尤其是較為發達的大城市)擠占本就十分有限的資源,以1958年出臺《中華人民共和國戶籍登記條例》為標志,限制人口自由遷徙權利及其相關的社會福利的二元戶籍制度得以建立,以上海為代表的大城市開始嚴格控制戶籍指標。文革后,一方面之前很長一個時期未能很好地節制生育,導致城市人口大量增加,另一方面大量知青回城,落后的城市基礎建設不堪重負,難以承載更多的人口,因而直到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上海的戶籍政策雖然也有所放松,但總體上仍然維持了對外來人口進入的嚴格限制,對戶籍進行嚴厲的“指標控制”,幾百萬人口的城市每年供給外來人口的戶籍指標不到一萬個,主要給予上海急需引進的人才、歸國華僑、大學畢業生等。20世紀80年代末期,上海城市人口增速趨緩,城市對人才需求量增加,戶籍指標開始與企業的投資規模、所在行業等因素相關聯。1994年,上海為促進投資和房地產業發展,開始試行外來常住人口藍印戶口政策,該項政策實行后大量城市外來人口通過在上海購買住房取得藍印戶口。①藍印戶口是一種介于暫住證與常住戶口之間的過渡性戶口,擁有藍印戶口者在參加社會保險和醫療保險、申請營業執照、赴港出國等方面,享有與本地戶籍人員相同權利(但附著于藍印戶口上的戶籍利益仍然少于本地戶籍)。由于藍印戶口數量增長過快,且隨著上海產業結構的調整,不再需要依靠藍印戶口鼓勵和刺激房地產市場,上海于2002年停止受理申辦“藍印戶口”。
考察“藍印戶口”政策的出臺,就其實質而言,仍在于城市政府吸引資金、增加財政收入的利益偏好和一些外來精英獲得本地城市戶籍利益的訴求找到了交集——通過向外來精英(這一階段主要是資本精英)“出售”一種不完整的“戶口”,滿足其部分戶籍利益需求,同時也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當時房產滯銷的問題。由于獲得藍印戶口還需繳納諸如“城市增容費”之類的費用,部分相關的政府部門也從中獲得了一定的部門利益。這一過程帶有明顯的交易特征,但由于只有具備一定資金能力的人才有資格參與這種交易行為,因此,這種行為的公平性是值得探究的。
(2)居住證時代。經過10多年的高速經濟增長,上海的發展已經走完要素(資源)與投資(資本)驅動階段,正在進入技術(發明)驅動階段。②政府的利益取向不再局限于吸納資金,而在于獲取對城市發展更為重要的“技術”和“勞動力”。所謂的“技術”,既包括科技、生產技術,也包括現代服務和管理的技術;所謂的“勞動力”,既包括直接從事傳統制造業和服務業的低端勞動力,也包括從事管理、研發工作的中高端勞動力。經濟發展的需要,使大量外來人口流入上海這樣的發達城市,也使城市獲得了更多涵蓋低端和中高端需求的勞動力。同時,為了維持城市秩序不因大量外來人口的進入而產生大的混亂和動蕩,在停止“藍印戶口”制度后,必須以一種新的制度加以替代,一方面繼續通過管制與登記的方式對外來人口進行管理;另一方面,也為盡可能廣泛的外來人口在城市長期居住、工作、生活提供了合法性保障。2002年上海主要針對部分引進人才開始試行居住證制度,又于2004年擴大了居住證使用范圍,在各類(主要是引進人才、務工經商和投靠親友就讀等)來滬人員中推行,使更多的外來人口部分地享受到了上海戶籍利益。其中,對于取得居住證的引進人才,每年還按照一定比例給予取得上海戶籍的指標。通過這一制度設計,上海在引進人才方面取得了顯著的成效——2005年上海通過居住證引進人才的數量首次超過了通過戶籍引進人才的數量;截至2007年,外來人才到上海落戶人數為2.42萬人,而獲得人才類居住證的人數為5.43萬人③。應該說,上海施行的居住證制度相當程度地緩解了戶籍制度對人才引進的束縛,進一步激發了上海這座移民城市的活力和創造力,為這座城市提供了比較好的人口環境。endprint
通過觀察可以發現,居住證制度實際上是城市政府為了吸引人才,促進地方經濟發展,給予外來人口的一種行政許可。促使這一政策得以有效施行的原因,仍然在于城市政府和外來人口各自利益訴求的交集。在這一階段,城市政府的利益取向不再著眼于吸納資金,而是吸引人才,謀求提高城市的戰略競爭力,獲取更高層次發展的內在驅動力。回顧前述“前居住證時代”,通過在上海購買住房取得藍印戶口,是進而獲得部分上海戶籍利益的重要途徑,但隨著此后房地產市場需求旺盛,房價持續高位運行,通過“出售”戶籍刺激房地產市場已無必要,政府的利益偏好重點開始從資金向人才轉移,這才有了藍印戶口的終止及居住證的替代。而對于外來人口而言,其利益取向依然是獲取盡可能多的上海戶籍利益。獲得居住證的外來人口在就業、投資、創業,以及社會保障、子女入學、住房汽車消費、出入境等方面均可享受與上海本地戶籍居民相同的待遇。相對于藍印戶口政策,“居住證”在外來人口中的推廣,使得更多外來人口從中獲益,對上海戶籍利益的配置相比過去更為合理。
(3)后居住證時代。盡管居住證制度取得了諸多良好的效果,但其畢竟仍然只是一項過渡性地政策安排,并沒有真正滿足外來人口的戶籍利益訴求,并在實際運行中也逐漸顯露了一些如辦理手續繁瑣,服務功能不到位的缺陷。作為一項過渡性政策安排,居住證制度并沒有徹底解除現行戶籍制度對人才引進的束縛——雖然賦予了外來人口部分上海戶籍利益,但引進人才在注重物質報酬、福利待遇的同時,更希望獲得身份認同和歸屬感,這是“居住證”所難以提供的。“居住證”意味著持證的外來人口只是這座城市的過客,并不能給予其城市主人的歸屬感。實際上,在居住證得到推廣的同時,一些居住證持有者卻因獲得上海戶籍無望而選擇離開這座城市。人才的流失,對上海構筑人才高地的發展戰略產生了消極影響,再次與政府的利益偏好發生錯位。
2009年出臺的“居住證轉戶籍”政策是政府為解決利益訴求錯位,尋求自身利益偏好與外來人口利益訴求交集的又一次政策調整。隨著城市發展的戰略轉變,上海從來沒有像近一個時期這樣對“人才”有如此迫切的需求,在培育人才的同時更應該通過大量引進人才來滿足城市發展需求。但另一方面,大量外來人口的進入導致城市人口迅速膨脹,進而引起住宅、交通、醫療、環境等公共資源的緊張。
對照“居住證轉戶籍”政策的相關條款,可以發現“居住證轉戶籍”政策體現了一種“限制人口但不限制人才”思想,為持有居住證的外來人口獲得上海戶籍提供了可能。實際上,“居住證轉戶籍”政策并沒有終結現有的居住證制度,而是將戶籍授予那些為上海城市發展做出貢獻的人才,為在一個階段內符合政府偏好的外來人口(通常是外來人口中的精英群體)獲取上海戶籍提供了一條比較可靠的制度化渠道。由于這部分外來精英畢竟只是一小部分人,需要為其配置的公共資源有限,不會對城市資源供應帶來很大壓力;而且,這部分外來精英本身可以為城市發展帶來所需的知識、技能、資金和稅收,也不會對本地居民造成大的影響,不會引起本地居民的反感與抵制。對政府而言,這樣的政策調整收益大于成本,符合政府理性,讓這部分外來人口取得上海戶籍,是完全可以容忍和接納的。這有點類似政府向居住在上海的所有居民(包括本地戶籍人口和外來人口)提出一份契約——政府對外來人口承諾:只要在一段比較長但又可以忍受的時間(通常是7年)里,為這座城市做出符合要求的具體貢獻,就歡迎成為這座城市新的正式成員;對于已經擁有上海戶籍的原住民,政府承諾:短期內外來人口將不會沖擊原有的工作和生活秩序,并且被接納的外來人口對這座城市和市民都將是有益的,市民大可打消對于就業、教育和醫療資源被擠占的憂慮。從本質上講,這樣的“契約”仍然是一種交易,政府用政策和承諾,換取外來精英長久停留并提供其知識、技能和資金,也換取原住民對政策的支持和容忍,實現制度提供者(政府)和制度需求者(外來人口)、既得利益群體(擁有上海戶籍的原住民)與外來群體(引進人才)間在一個階段內相對的利益均衡。
4 結語
當前,“差別化”成為中國戶籍制度改革的的方向,即《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和中央城鎮化工作會議均提出的“全面放開建制鎮和小城市落戶限制,有序放開中等城市落戶限制,合理確定大城市落戶條件,嚴格控制特大城市人口規模”。李克強總理在2014年作政府工作報告時指出,推動戶籍制度改革,實行不同規模城市差別化落戶政策。把有能力、有意愿并長期在城鎮務工經商的農民工及其家屬逐步轉為城鎮居民。對未落戶的農業轉移人口,建立居住證制度。使更多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納入城鎮教育、實現異地升學,實施農民工職業技能提升計劃。穩步推進城鎮基本公共服務常住人口全覆蓋,使農業轉移人口和城鎮居民共建共享城市現代文明。
上海的“居住證轉戶籍”政策作為一項過渡性政策,較好的銜接了居住證與戶籍雙軌并行的體制,使得居住證的“柔性”和戶籍的“剛性”可以互為補充,給予持有居住證的外來人口獲取上海戶籍利益的希望,有利于穩定居住證持有人隊伍,減少優秀人才流失。這項政策作為居住證制度的延伸,體現了戶籍制度改革的連續性、穩定性和改良性。但目前為止,“居住證轉戶籍”政策仍然是一項精英導向的政策,對于占外來人口絕大多數的低端勞動力而言,獲取上海戶籍的門檻仍高不可攀,作為一項公共政策的公平性依舊存在缺憾。從中國及上海的戶籍制度改革進程來看,上海的“居住證轉戶籍”政策已經撬動了嚴絲合縫的“戶籍之門”,希望之光已隱約地照射出來。作為公眾利益需求和政府理性邏輯支配下的產物,戶籍制度改革將沿著“漸進”的道路繼續緩慢而保守地走下去。其中最為關鍵是將政策制度化,并通過不斷的修正和調適,向更高等級制度演進。戶籍改革的終極目標是將附著于戶籍之上的利益徹底剝離,戶籍將不再是公民劃分為一等公民或二等公民的標簽,也不再是限制公民遷徙自由的無可奈何的路障。可見,政府仍在努力,也許需要我們付出的只是時間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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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 高路.專家解讀上海戶籍制度沿革方向[EB/OL].新華網,2009-02-23.
② 姚裕群.人口大國的希望—人力資源經濟概論[M].中國人口出版社,1991:182.
③ 王志平.上海,邁向國際經濟中心城市[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184.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