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培養的第一代軍醫
——記空軍總醫院主任醫師、兒童白癜風“四聯療法”提出者蔡瑞康教授

■文 許艾素 席春慧

一個保溫杯，一支筆，一個脈診，蔡瑞康教授坐診時桌上并沒有過多陳設，這讓記者想起了我國現代中醫皮外科的奠基人趙炳南先生，簡單的陳設反襯高超的醫術。蔡瑞康就曾經師從趙炳南，學習中醫治療皮膚病。但是在蔡教授身上，體現的不僅僅是醫術的傳承，更重要的是醫德的延伸。作為新中國培養的第一代軍醫，79歲高齡的蔡老仍堅持與皮膚病尤其是白癜風抗爭，竭心盡力踐行著自己的職責，他診斷中流露出的真摯情懷讓患者和家屬深深感動。

“我一定要為患者研制出治病的良藥”

1935年，蔡瑞康出生于江蘇泰興的一個普通家庭。革命戰爭、抗日戰爭、解放戰爭，蔡瑞康的成長可謂伴著戰火硝煙。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一個普通孩子能活下來都是天大的幸運，但是蔡瑞康則想讓生命更有價值。1950年初，他從地方考入第四軍醫大學，從此將治病救人作為畢生事業，成為建國后國家培養的第一代軍醫。

新中國成立初期，很多舊社會留下來的沉疴，如皮膚花柳病等折磨著很多人，亟待解決。當時我國用于治療頑固皮膚病的藥物主要是煤焦油，雖有一定療效，卻顏色黢黑、氣味難聞，涂抹于患處吸收緩慢、透氣性差。那時，只要走進皮膚科，無論醫生還是患者，都會被一種難聞的氣味熏得頭昏腦脹。“我一定要為患者研制出治療皮膚病的良藥！”面對落后的醫療手段，蔡瑞康暗下決心。

▲上世紀60年代，蔡瑞康（左二）積極支援國家建設

1980年，空軍總醫院正式組建皮膚科。45歲的蔡瑞康就是皮膚科的第一任主任。4個人，一間舊平房，一口熬藥的大鐵鍋，就是當時皮膚科的全部家當。在身為藥劑師的愛人劉新國的幫助下，蔡瑞康就在這樣的條件下搞起了科研。盛夏的8月，為了從中草藥中提純一種物質，他索性住進實驗室。餓了，就啃兩口饅頭；困了，就趴在桌子上小睡一會兒；怕家里人擔心，他甚至不和家人見面。整整100天，他和皮膚科的同事們一起，大膽運用現代西醫制藥手段與檢驗標準，積極對中草藥進行西式改造，取其精華，巧妙地實現了中、西藥物形態與療效的無縫對接，終于提純出治療皮膚病的純中藥制劑。

試驗藥品沒人敢用，蔡瑞康和科室人員就將自己的皮膚當作試驗品，仔細記錄藥物滲透皮膚和吸收的時間。那個夏天，蔡瑞康腿上的皮膚基本上沒有完好的地方。回想起此事，老伴兒劉新國心疼地說：“他簡直就是玩命。”功夫不負有心人，一種色澤茶黃、味感清香的中西藥附合制劑研制成功，一舉通過權威部門檢驗論證。臨床證明，它對于銀屑病及慢性濕疹均具有顯著療效。此后他們繼續攻關，自主研發的中西醫結合外用霜劑，從“1號霜”迅速發展到“7號霜”，治療范圍從濕疹、銀屑病擴展到痤瘡、化膿性感染以及黃褐斑、雀斑等數十種皮膚病。

蔡瑞康用自己的健康做賭注，博得的是廣大患者康復的希望。

“不怕，不怕，我會有辦法的”

儒雅溫和，文質彬彬，這是蔡瑞康教授留給許多患者的印象。從醫60余載，蔡教授早已數不清自己究竟從死亡線上挽救過多少患者的生命。幾乎每一個經他醫治過的危重病人都能講出一個蔡瑞康一心為民保安康的感人故事。

上世紀70年代的一個傍晚，蔡瑞康正要下班，一名女子突然闖進了他的診室，還沒等蔡瑞康回過神來，這名女子就“撲通”一聲跪在了他面前。“醫生，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原來，她3歲的女兒患上了一種奇怪的皮膚病：渾身長滿豌豆大的水泡，而且高燒不退，情況十分危急。“不怕，不怕，我會有辦法的。”蔡瑞康一邊說著一邊換上白大褂，能從醫生口中聽到這樣的話無疑是對孩子家長最大的安慰。經過診斷，蔡瑞康發現小女孩患上了Kaposi水痘樣疹。對于一個只有3歲的孩子來說，這種病足以致命。他首先給孩子做了緊急處理，并一直守候在旁；等孩子的病情穩定下來，蔡瑞康又為她安排病床，制定治療方案。一整套工作忙完已是晚上八點多，這令孩子的父母備受感動。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同樣是在那一天，剛剛當上父親不久的蔡瑞康心中也有一份火一般的焦急，他的孩子在當天下午被確診為肺炎和麻疹，正等著他輸液治療、陪護觀察。“夫醫者，非仁愛之士不可托也，非聰明理達不可任也，非廉潔賢良不可信也。”蔡瑞康用救死扶傷的至仁至愛，生動詮釋了這句話。當小女孩脫離危險后，孩子的家長才得知蔡瑞康拋下自己的孩子而先救治他們的女兒，感激之情難以言喻。

“能不能只用一種藥膏就解決全部問題”

上世紀80年代初，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濕熱的氣候和惡劣的環境使許多官兵出現“三爛”（爛襠、爛腋、爛腳）癥狀。一時間，部隊非戰斗減員嚴重。蔡瑞康臨危受命，作為專家醫療隊成員緊急趕赴戰場，上高山、穿密林，冒著槍林彈雨為前線官兵驅除皮膚病痛。他在巡診時發現，官兵軍裝的口袋里裝滿了各類皮膚病治療藥膏，且療效單一，極不適合在緊張激烈的戰斗環境中使用。“能不能只用一種藥膏就解決全部問題？”為了這個念頭，蔡瑞康一年之內八上邊境前線開展調查，他說：“我必須和戰士們在一起。”他在陣地連續工作了400多天，跑遍了98%以上的前沿陣地，100余次通過封鎖線。那段時間，蔡瑞康經常面對這樣的險境：頭頂是突襲而來的炮彈，腳下是一觸即發的地雷，對面是出其不意的冷槍。經常是剛剛熬好中藥，一發炮彈就把湯鍋炸翻了……“那個時候，隨時都有可能犧牲。”蔡瑞康說。而他如此執著為的就是找到病因，徹底治好戰士們身上的病。

▲蔡瑞康（右一）和馬復先在進行臨床研究

▲蔡瑞康（左三）為災區群眾看病

經過大量試驗，他和戰友馬復先成功地分離出造成真菌感染的7種霉菌、256株猴類毛癬菌、500多株疣狀毛癬菌，在國際上首次成功分離出該病的致病菌為真菌，打破了美國皮膚科學術權威Antras“陰囊部位不可能有真菌感染”的定論，還證實了穿梭于戰地上貓耳洞的野鼠和人之間病菌相互傳染的關系。為了尋找最為有效的治療方法，他們又9次將細菌種在自己身上，導致皮膚膿爛，記錄了從患病到治療以及治愈的全過程。

經過艱苦細致的調查和科學實驗，困擾前線的“三爛”病因終于水落石出，隨后，他在“1號霜”基礎上進行了科學的配方改造和療效升級，定名為“抗天癬霜”，不但能防治蚊蟲叮咬，對體股癬、濕疹和各種皮炎有顯著療效，還神奇地治愈了相當頑固的癥狀。從此，官兵口袋里只需裝上一支“抗天癬霜”，便能有效解決各種皮膚病困擾。部隊總部決定立即批量生產藥霜，裝備前線官兵。在之后的復查中，前線部隊常見皮膚病發病率由原來的86%降至30%。“抗天癬霜”一“戰”聞名，被迅速推廣到全軍使用，總后衛生部領導稱贊說：“它解決了我軍自渡江戰役以來長期困擾部隊的一大難題。”此后，該藥在1998年抗洪、歷次抗震救災等重大行動任務和日常演習、訓練的皮膚病防治領域發揮作用，成為我軍官兵野戰環境下皮膚保健的“必備良藥”。

“在我心里，信任永遠是第一位的”

隨著文化和物質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各類化妝品大量涌向市場，誤用或使用偽劣化妝品而導致化妝品皮炎的患者突增。針對這一情況，蔡瑞康又開始了新的研究。1991年，受國家衛生部委托，空軍總醫院建立了全國化妝品不良反應檢測網和全國化妝品安全評價協作組，蔡瑞康擔任組長。他腳踏實地地進行工作，建立起一套科學的化妝品人體安全檢測實驗手段和鑒定方法，為國家衛生部篩選了200余種特殊用途的化妝品，同時，還編印了國家標準的《化妝品皮炎診斷標準》，在有關單位協助下，研制出具有中國特點的化妝品斑試抗原，為指導廣大消費者正確選用化妝品開辟了新途徑。他參與編寫的《化妝品不良反應及防治》等3部科普書籍為臨床診療提供了幫助。除此之外，他還堅持定期舉行化妝品皮炎義診活動，把知識傳授給更多的百姓。

上世紀90年代以來，蔡瑞康教授在皮膚病防治領域已頗具名氣，國內外多家知名醫院以優厚待遇吸引他跳槽，還有一些化妝品生產廠家為了讓他在鑒定書上簽名，不惜重金許諾，但蔡瑞康都不為所動。2008年，蔡瑞康獲得了國家衛生部表彰他從事國家化妝品鑒定工作20年無差錯和問題，為衛生標準工作作出突出貢獻的證書。業內人員對蔡瑞康的評價是：“作為國家化妝品安全評審委員會負責人，蔡教授一個簽字，就有可能帶來成百甚至上千萬元的收益。但他堅持科學鑒定，從不為金錢所動。”蔡瑞康拒絕利益的誘惑，盡最大可能為廣大百姓堅守著化妝品領域的健康防線，用實際行動履行著軍隊醫務工作者的神圣職責，他說：“在我心里，信任永遠是第一位的。”

“災區百姓在受煎熬，我一定要去幫幫他們”

2008年5月12日，全國人民為汶川懸起一顆心。此時，73歲高齡的蔡瑞康教授正因肺炎在住院治療。得知消息，蔡老想起1976年自己參加唐山地震救援的情景。夜深了，電視和廣播里不停播放著災區實況，蔡老的心里也一直焦躁不安，“災區百姓在受煎熬，我一定要去幫幫他們”。2008年5月14日中午，得知醫院組派的醫療隊出發上前線，蔡老躺不住了，“只要我還能走得動，就必須要去盡一份力！”但這時的他自己還在病中尚未康復。5月23日，空軍總醫院再次成立皮膚病防治專家組赴災區救災。肺炎初愈剛剛轉回家中休養的蔡老，得到消息后無論如何也等不了了。不顧家人和醫院領導的勸阻，老人十分倔強地奔赴了抗震救災的前線。到達災區當天，他不顧年邁體弱，立即投入到救援工作中。他和皮膚科副主任劉瑋帶領專家組成員，冒著余震的危險，每天跋涉在塌方的山體和殘破的廢墟上，不畏艱險，不怕疲勞地開展救助。巡診范圍遍及都江堰、彭州、綿竹、什坊等4個重災縣市的20多個村鎮，為1.07萬受災群眾和官兵提供了救治和服務。

救災初期，網上傳出災區爆發“原因不明皮膚病”的傳聞。當時，已經深入到汶川地震中央地帶的空軍總醫院醫療隊也通過衛星電話通報，“隊員身上相繼長滿讓人癢痛難忍的紅疙瘩，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因水源污染造成的皮膚感染。”蔡老了解這一情況后立即帶領專家組深入一線，全面進行流行病學調查并迅速得出結論：這其實是由一種當地人稱作“河馬草”的植物引起的丘疹性蕁麻疹。組織專家組攻關、研究防治方案、確定有效對抗措施，在蔡老的主持下，專家組很快確定了用稀氨水、肥皂水等堿性溶液清洗減輕癥狀，用當地一種植物汁液涂抹消除紅腫的治療方法。與此同時，他還不分晝夜地緊急編寫出《地震災區皮膚病防治手冊》送發到救災官兵和受災群眾手中，并與專家組成員分赴各個救災點和安置點，為救災官兵和受災群眾解除病患，平息了謠言。

“我這個當醫生的不能看著不管”

在73歲生日那一天，蔡瑞康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打開兒童白癜風治療的死結。蔡瑞康在臨床中發現，兒童白癜風近幾年有發病年齡越來越小、人數增多的趨勢，最小的患者才兩個月大。蔡瑞康感慨地說：“太多的家庭因孩子患白癜風而失去歡樂，我這個當醫生的不能看著不管。”

及時發現、盡早治療是兒童白癜風治療的一個重要原則，但是有的患者在發病早期皮膚無明顯變化，肉眼根本看不出來，只有在特殊燈光的照射下才可以看到白色的斑塊。為了解決早期檢測的難題，蔡老想盡了辦法，并最終研制了一種他自己稱為“放大鏡”的熒光檢測儀器。據蔡老介紹，這種造型頗似放大鏡的儀器造價低，照射面積大，容易普及，對兒童白癜風的及時發現有重要意義。這種儀器提供的圖像分析可用于確定是否為白癜風、有沒有色素等，對減少誤診率很有幫助。

檢測儀器的突破為兒童白癜風的治療困境打開了一個缺口。在藥物治療上，蔡老也打開了“中草藥光化學療法”的新局面，創新地提出了中藥涂敷、日曬、黑光燈照射及中草藥內服等方法，被患者譽為“全天候”治療白癜風的“四聯療法”概念，既克服了光敏制劑引發皮膚的紅腫、水泡等反應，也克服了口服某些藥物對兒童胃腸道的刺激。但馴服白癜風，實現高治愈率還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蔡老說：“我還將不斷探索。”

如今，雖已年近八旬，蔡老仍堅持每天出門診，對專業的熱情絲毫不減當年，以精益求精的醫術和高風亮節的醫德闡釋了“為醫”二字。每當出診時，診室門外總是擠滿人。面對期盼的目光，他從來不以限“號”為由將患者拒之門外，尤其是遇到經濟困難、遠道而來的危重患者，即使不吃飯、不睡覺，也要讓他們滿意而歸。

幾十年來，蔡老用真心對待身邊每一個人，用醫術守護慕名而來的每一位患者。在他的診室里，患者們都會感到由衷的信任與安心。一位患者就診后發微博這樣評價他：蔡瑞康教授是一位把病人的康復當作生活中最大滿足的醫生；一位把握生命有限的時光仍然教導后人的醫生；一位可以把中醫很好地運用在西醫里面的醫生。如果醫生都像蔡瑞康教授一樣，生活可以更美好。

人物小傳

蔡瑞康，1935年生于江蘇泰興。1953年8月畢業于解放軍第四軍醫大學四年制本科，1958年8月入黨，空軍級專家，空軍總醫院主任醫師、專家組成員，現任中央和中央軍委保健委員會專家組成員。曾率領科室人員研制出治療皮膚病的外用藥膏、藥水和內服中藥15種，各種治療儀器11種，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1項，軍隊科技進步二、三等獎16項。曾1次榮立二等功，3次榮立三等功。1991年被國務院評為“有突出貢獻專家”并享受政府特殊津貼，同年被衛生部評為“全國預防與控制艾滋病性病先進個人”；1996年被評為全國科普先進工作者；2006年被人事部、總后衛生部聘為“名老中醫國家師承制博士生導師”；2008年參加抗震救災工作，受到中央軍委通報表彰并榮立二等功。多次被國家衛生部、中央保健局評為先進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