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潮流“綁架”的網售處方藥

■本刊記者 許方霄

2014年5月28日，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發布《互聯網食品藥品經營監督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首次提出可以在網上出售和購買處方藥。對此，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對。反對的人理由各異，但支持網售處方藥的人卻只有一個觀點：互聯網是時代的產物，是社會發展的主潮流，因此，在網絡上銷售藥品也就成為一個不可阻擋的趨勢。即使現在不放開網售處方藥，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也一定會放開。不可否認，無論何時，任何人都無法逆時代而行，但當前全面放開網售處方藥真是大勢所趨且不可逆轉嗎？對此，某業內資深人士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解禁網售處方藥可望而不可及

記者：這次是我國首次放開網上銷售處方藥，對此，社會上的議論很多，爭議也很大。對有可能會全面放開網售處方藥這個趨勢您如何評價？

業內人士：我覺得是很難實現。按規定，患者若想購買處方藥，必須持醫生為其開具的處方。但如今，大醫院大多已使用電子處方，而醫院的電子處方只會在醫院內部流通，不可能流向社會，因此外部人員根本無法得到醫院醫生開具的處方。即使某天處方可以離開醫療機構，“流落”社會，那也是醫改成功之后才可能實現的事情。但據我所知，此次醫改中并未涉及包括電子處方在內的處方管理等相關改革的方向與進程的內容，因此，這個設想只是的一場不切實際的空想而已。不容置疑，電子處方的出現是醫療衛生領域的一場革命，互聯網也是高科技的產物，但在這兩種具有重大意義的成果之間卻產生了對抗，形成了一對“新潮”與“新潮”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記者：也就是說開放網售處方藥與醫療現狀或者制度有矛盾的地方。

業內人士：而且存在矛盾的地方很多。我舉一個例子，眾所周知，對開處方的醫生身份的真實性進行甄別是對執業藥師首要的、基本的要求，但我國目前尚無查詢醫生資質的系統，識別醫生身份的真實性也就無法實現。按照國際通行規則，對于不明處方，執業醫師必須拒絕調劑。如果患者因持假藥方購藥而出現嚴重藥物不良反應等嚴重后果，執業藥師必須承擔法律責任。顯然，執業藥師負不起這種責任，也不會冒險去承擔這種不必要的責任。

在網售處方藥與現實的諸多矛盾中，以患者使用網購處方藥時遇到的問題最為突出。即使患者在網上買到了所需的處方藥，但是對于一些特殊藥品，如生物制劑和輸液用藥等，患者不可能像服用片劑那般，根據說明書就可自行使用，最終還是得經醫生之手才能用于治療，但是醫院不可能使用任何來歷不明的藥品。患者在網上歷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處方藥，此時由于醫院拒絕使用，仍得不到治療。

記者：據我了解，北京市乃至全國范圍的食藥監管部門，在監管藥品經營企業方面的壓力一直很大。您不主張放開網售處方藥，是否也考慮到相關部門肩負的重擔？

業內人士：對，這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從現實情況來看，現有的監管水平永遠達不到全面監管網上活動的水平。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網絡的隱蔽性和虛擬性為賣假藥行為提供了生存和生長的空間，而那些制售假藥的人為了獲取更大利潤更是處心積慮，將各種制假售假的手段發揮到淋漓盡致。要知道，那些制售假藥的人都是些非常“優秀”的人才，而且數量遠遠多于食藥監人員，人數有限的食藥監人員根本就沒有那么多精力集中整治網上制售假藥行為。因此，實現網上有效、全面管理一直都是道無解題，也是個不太可能會實現的美好愿望。

另外，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層面。解禁網售處方藥需要網店店家具有一定的道德水準。但為了獲取更多的經濟利益，一些人寧愿丟棄良心和道德，犧牲百姓的利益，甚至以他人的生命為代價。為什么政府不放開賭場？正是由于賭博對道德的破壞力遠遠大于其帶來的經濟利益。就目前的道德水準來講，網售處方藥這種所謂的時代潮流，在當前還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網購處方藥隱患重重

記者：在這個您認為解禁網售處方藥“可望而不可及”的時間內，如果對此進行全面解禁，可能會存在哪些隱患？

業內人士：據我個人分析，如果有人在網上購買處方藥，其原因只有兩個：一是患者所需要的處方藥在醫院和藥店都買不到，他們只能在網上碰運氣；二是有些患者貪圖省事，不愿前往醫院或藥店買藥，希望憑借處方，動動手指，就能在網上藥店輕松買到相應的處方藥。從經濟學角度思考，網上藥店若想吸引更多消費者，其商品的數量和種類必須要多于實體藥店才行。但當前的情況卻并非如此。網上藥店的處方藥數量、種類遠多于醫院和藥店的概率很小，其可獲得性幾乎為零。只有在一種情況下，網上藥店可能會比實體藥店有優勢——在日常生活中，確實會存在某些特殊患者在醫院和藥店均買不到所需處方藥的情況，而此時，網上藥店卻可以實現一對一地服務。如果網上藥店當時也沒有該處方藥，網上藥店的店主還會承諾一定盡力幫助患者尋找此藥。但網上藥店這種“熱心”的背后卻存在著重重安全隱患。

首先，患者鑒別藥品真偽成問題。既然醫院和藥店都沒有銷售此處方藥，說明這種藥很稀缺，即使網上有該藥品，其為假藥的可能性也極大。如今制售假藥都采用先進的設備和技術，連專業人士都不能保證憑肉眼就能將假藥辨別出來，普通百姓就更不具備鑒別藥品真偽的能力了。如果不慎服用網上所購的假藥，對人體造成的危害不言而喻。

其次，網購處方藥的可靠性尚有疑問。網上藥店的終極目的是獲取最大利潤，因此，不可能為了某一個人的極小需求而費盡心思地在全國，甚至全世界范圍內去搜羅某種處方藥。即使網上藥店的店主有能力在國外找到此藥物，但經過層層關稅后，藥品的最終銷售價格也是一般患者無法承受的。為了使藥品順利出售，網店店主只能降低藥物成本，而最直接的做法就是走私非法藥品。

再次，網上藥店執業藥師資質有待考證。銷售處方藥的網店需要聘請執業藥師對處方進行甄別、分析藥物，避免患者發生藥物不良反應。但執業藥師的成長是個緩慢而漫長的過程，一般不會在三五年之內就能完成。毫不夸張地說，一個成熟的執業藥師通常需要10年，甚至更久，因而，目前執業藥師的缺口很大。以北京為例，目前尚未達到平均一個零售藥店擁有一個執業藥師的水平，甚至平均2至3個藥店都沒有一個執業藥師。此外，執業藥師不得兼職，這也就更加劇了執業藥師資源的緊缺性。而網店店主的成本意識很強，不可能在聘請執業藥師方面投入大量成本。即使網上藥店聘請了執業藥師，但執業藥師與患者在網絡上的交流，和在實體醫院、藥店與患者進行面對面的直接溝通是不能相提并論的，在網上審核處方、分析藥物、防止患者發生藥物不良反應的作用也幾乎為零，因而，患者發生藥物不良反應的風險也將大大增加。

▲插畫/溫京晶

還有，藥品安全運輸難保證。由于網上購物的跨度都很大，商品要經過包裝、發出、中轉、配送等多個環節，這就脫離了藥品GSP管理，也會使安全運輸鏈斷裂。到達患者手中的處方藥安全性得不到保證，自然存在著安全隱患，甚至可能危及患者生命。

網售處方藥實為偽潮流

記者：因為網上幾乎什么都有，而且不用出門，只需敲敲鍵盤、點點鼠標就可以買到想要的東西，很方便，所以現在在網上購物的人很多。在網購處方藥上，這種優勢能否得以體現？

業內人士：現在的確有很多人喜歡在網上購物，買衣服、買生活用品、買各種美食，網上購物也確實給大眾帶來了便利。但是以這種看似省事、方便、順應時代潮流的網購為理由，放開網上銷售處方藥，這種行為只能說是被潮流給“綁架”了。

從心態上分析，購買藥品的患者與網購一般消費品的消費者之間存在著巨大差異，很難相信會有患者愿意為某種藥品苦苦等待24小時以上。因此，建議放開網上銷售處方藥的提議者肯定不了解患者渴望治愈疾病的迫切心理。

另一方面，藥品是用來救命的，而不是用來欣賞和品嘗的，這是大家的共識。如果僅從便利性來說，在網上購買處方藥需要一系列流程：點擊購買、審核處方、確認藥品、付款等，最快也要30分鐘，而這30分鐘僅僅是完成購藥的第一步。此外，還得需要經歷發貨、配送這個漫長的等待過程。即使同城，患者至少也得等上半天時間才能拿到藥；要是發貨地點為異地，時間更得超過24小時。而如果到附近醫院或藥店，買藥全程最多1個小時即可完成。

WHO堅持倡導15分鐘就醫及藥品獲得。在我國早就實現了“15分鐘就醫圈”及15分鐘藥品可獲得，即患者在15分鐘內可以到達一處醫療點進行診治或到達一個藥店購藥。目前絕大部分醫院和藥店處方藥的供應量完全可以滿足患者的需求，而且醫院和很多藥店甚至還提供24小時診療、售藥服務，這種“貴賓級”待遇在網上是享受不到的。因此，在網上買處方藥遠不如在醫院或實體藥店購買來得方便，通常患者也不會舍近求遠，大多會選擇在最近、最便利的地方，用最短的時間買到所需藥品。業態也證明了當前的網售處方藥以方便、快捷為由，其實是偽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