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天：精耕丁香園14年

2014年9月2日，丁香園獲得騰訊7000萬美元的投資，這是目前為止健康醫療領域最大的一筆融資，也是丁香園自成立以來拿到的最大投資。與此同時，丁香園也在官方網站上公布了建立“醫生自由執業平臺”的大戰略，聲稱會將全部資金投入在為醫生提供品牌、資金、培訓及技術支持方面，同時將線上的大眾信息服務與醫生自由執業平臺對接，實現信息和服務的020閉環。

BAT對于健康醫療領域早已“虎視眈眈”。2014年5月，阿里巴巴率先推出“未來醫院”計劃，開始其移動醫療戰略，通過支付寶對醫療機構開放自己的平臺能力；6月，微信上線首家“全流程就診平臺”；7月，百度宣布與北京市政府、智能設備廠商和服務商聯手推出“北京健康云”服務，正式殺人移動健康市場。BAT（百度、阿里、騰訊）憑借著技術優勢和龐大用戶量，紛紛與醫院、政府合作，推進移動醫療在“最后一公里”落地。

騰訊在投資丁香園之前也曾與多家公司接觸，最終在短短40天內，就決定拿出4.5億元投資丁香園。騰訊集團在回應對丁香園的投資時著重強調：“騰訊對于丁香園的價值理念非常認同。”

在接受騰訊融資后，李天天表示，“我還是想強調一個觀點，移動醫療的關鍵是在‘醫療，絕非‘移動，這也是我經常會和一些朋友們分享的點。不能說你搭上了移動你就一定靠譜，首先你得是個好醫療，然后你才能是個好的移動醫療。絕對不能為了‘移動而去‘移動。而對于丁香園來說，我們首先希望能夠解決病患雙方信息不對稱的問題，比方說現在市面上醫藥虛假宣傳的問題很嚴重，我們正在建立易用的疾病數據庫和藥品數據庫，能夠幫助用戶輕松獲得最正確的醫藥信息。”

14年來，組織過1000多場專家講座和32萬個以上的病例討論，出版80余本中文專業圖書、在海外發行16本英文醫學期刊，4個APP總計獲得1500萬用戶……丁香園，這個在醫生群里久負盛名但外人并不熟悉的網站，為何有如此大的魔力？

醫生們的共享論壇

2000年，李天天還是哈爾濱醫科大學的一名研究生。為了做課題，搞科研，李天天每天都要跑圖書館，查文獻、找資料，然后復印出來，慢慢研究。

彼時，互聯網在中國剛剛興起，馬云剛剛成立阿里巴巴，騰訊也才只有兩歲。

身處這個中國最北端的省會城市，李天天偶然接觸到醫學專用檢索網站Pubmed，立即被其中海量的資源和方便的檢索方式給吸引。但自己對于互聯網的認識有限，很多檢索技術都不會使用，于是，他便開辦“丁香園”論壇，和大家一起探討醫學文獻檢索的方法和技巧，并相互分享和討論醫學文獻。“就是一個純公益性的學術交流平臺，基本都是醫學領域的學生和醫生在進行交流。”談及設立網站初衷，李天天這樣定義。

從2000年建立到2002年運轉的兩年間，“丁香園”把文獻檢索的技巧、方法都深入討論過了。“再繼續討論下去，也沒什么技術含量了。”于是，李天天決定在2002年5月轉型做專業論壇。突然的轉型，讓很多長期“混跡”于“丁香園”的會員感到不適應。一位資深會員甚至和李天天打賭——轉型一定會失敗，因為當時的“丁香園”還不具備做專業論壇的基礎，況且當很多人沖著“丁香園”在文獻檢索領域的小小名氣過來時，發現“丁香園”變成了專業論壇，肯定會失望。基于種種理由，這位網友和李天天各下了100元的賭注，如果李天天贏了，這位網友就將100元捐出來幫助“丁香園”購買第一臺服務器。“后來證明他沒贏，而且他還在2007年加入了我們公司，做了很多具體的工作。大伙聚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把打賭的這件事拿出來在茶余飯后聊一聊。”李天天笑著說。

就這樣，2002年底，通過網友從四面八方捐來的兩萬多元“巨款”，李天天購買了第一臺服務器。為什么要買服務器？因為轉型之后普通的機器已經撐不住了，這也證明了“丁香園”的轉型比較成功。李天天表示，如果當初還僅是把丁香園限定在文獻檢索方向，沒有轉型也就不會有現在在業內的影響力。

隨著用戶人數越來越多，服務器、網站運營、管理等都需要錢。“丁香園不會向會員去收費，就是通過學術論壇的方式來鼓勵醫生之間去相互討論、學習、交流。我做過導游，開過英語培訓機構，賺來的錢基本上都投在了網站上，但是還是無法維持網站的長期運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于是，2004年，李天天又萌生了將網站商業化的想法。

然而，丁香園的各個板塊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志愿者版主在管理，想要轉型，需要征得他們的同意。李天天花了一年半的時間跑遍大半個中國，“一個一個去跟他們面對面談，聽他們的顧慮，讓他們提想法，大部分都很支持商業化，但提了一點要求：不能廣告滿天飛，不能到處彈窗小廣告。”

也正是在“游說”的過程中，很多丁香園的“園友”被李天天的誠意打動，決定跟他一起創業，把網站支撐下去。

2005年，李天天來到杭州，注冊成立杭州聯科美訊生物醫藥技術有限公司。成立公司的目的是要實現承諾一一保證網站的“純潔性”，因為論壇需要的是一個學術的討論氛圍，而公司則是要實現利潤最大化。如果“丁香園”更多地滲入進了商業因素，那么它的中立性和學術性也就無從保證了。隨后，李天天和幾個合伙人一起從“丁香園”論壇的管理員位置上退下來，將網站交給7人管理委員會，后者由論壇的400多名版主投票評選。

丁香園的合作伙伴主要是制藥公司、醫療器械公司、生物技術公司和醫院。為了保證網站公益性和商業性之間的平衡，李天天定下了兩條原則：第一，要有學術證據，要有已經發表的論文、公開的資料支持，有臨床的科學印證來支持；第二，在推廣過程中，確保要推廣的內容符合國家對于醫藥產品的規定。“要把學術營銷做的科學化、專業化，赤裸裸的廣告我們堅決不做。”一般情況下，他們會加入相應的學術內容，變成知識競賽、專家講座、專家答疑、病例討論、投票調查等等。

“醫生最反感的就是純粹的廣告，而通過這種學術性的活動，醫生可以從中學到很多知識，接受起來就比較容易了。”李天天表示，這種以知識驅動型為主的產品推廣活動在國內的論壇中不是很常見，也可以算作丁香園的一個特色。endprint

堅持學術地位

李天天把丁香園定位在“一個專門服務于醫生的公益平臺”，這與很多醫療健康網站出發點完全相反，也注定成長的速度相對緩慢。從2000年到2006年，6年間丁香園的用戶僅有幾十萬人。而2011年剛剛成立的“移動醫生”春雨，僅用了3年時間，就擁有了3000萬激活用戶量和4萬名在線醫生。

丁香園也曾遭遇生死危機。由于李天天的“高門檻”客戶要求，2008年，丁香園的資金鏈幾乎斷掉。為了給員工發工資，李天天抵押掉自己的房子，到銀行去借了100萬元。

但這一年，丁香園也收獲了第一個獎項。2008年，杭州市組織了“首屆‘杭州創造十大創新項目”的評選，入選的20個項目只有兩家互聯網企業，一家是阿里巴巴，另一家就是丁香園。

然而，即使面臨窘迫的發展境地，丁香園依然沒有忘記自己當初為何出發。很多人問李天天，是什么支撐他堅持下來，他說：“一開始就是為了給醫生提供最好的服務平臺，只要一直深耕這個垂直領域，我們都相信自己的想法可以實現，從未懷疑過，就這么一直堅持下來了。”

2009年，國家推行新醫改政策，明確提出“鼓勵地方探索注冊醫師多點執業的辦法和形式”。醫改盤活了醫療機構的資源，這正是丁香園需要的發展契機。

深耕多年的用戶黏性，也讓丁香園此時厚積薄發。“丁香人才”是為醫生服務的專業招聘欄目，很多醫生在這個平臺上很快找到合適的工作，進而成為丁香園新的盈利增長點；多年來累積的權威醫學數據庫，也讓丁香園的用戶數量增加到上百萬，結集出版的中文專業圖書以及英文醫學期刊，都提高了丁香同在醫學領域的影響力；另外，開設在線電子商務平臺，為醫生購買實驗器材等，凡是醫學領域需要的事情，丁香園都做。

從2009年1月開始，丁香園開始持續盈利。通過醫藥企業信息發布、學術推廣、在線電子商務、人才招聘等形式，一年下來大約有幾百萬元的收入，生存已經不是問題。2010年，丁香園完成第一輪融資200萬美元。

此時，丁香園已經走過了第10個年頭。從最初擠在合伙人8平方米的家里，到杭州市科技局租給他們70平方米，再到260平方米的辦公環境，從原來只有幾個人的合伙創業，到現在擁有200多名員工的互聯網企業，但李天天深知，盡快打造一個黏度與活躍度雙高的“醫生社區”，才是自己的核心競爭力。

丁香園在內部發起“寫書”項目，通過在社區內“眾包”的形式，寫一本醫學類著作。該書的不同章節由社區內專業的醫生認領，完成后丁香園并不公開出版發行，而是將其免費發放給社區內所有醫生閱讀，既滿足寫書人的成就感，也讓社區醫生們有知識上提升，這也是其他網站沒有的絕好福利。正是這種互相分享、互相成長的核心吸引力，造就了丁香園的高黏性。

據丁香園介紹，中國目前的注冊醫生約270萬人，約有200萬人是丁香園的用戶，其中活躍用戶100萬。此外，丁香園還有200萬用戶來自生命科學的各個領域，比如醫學、動植物、環保、醫學以及藥品研發人員。

李天天曾講過：“企業的任何一個發展階段，管理都是個難題。不能不承認，‘丁香園的會員素質都很高，這一點對我的震動和鼓勵很大。”

李天天把“丁香園”的管理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叫做“圣人時代”。網站的管理是靠幾個專業性很強、為人處世很成熟的個人起的楷模作用在支撐，來影響陸續加入進來的新人。這個階段還沒有太多的制度和規范，完全是靠個人的處事風格來影響別人。在“丁香園”幾乎沒有出現過類似于一些公眾論壇那樣一開帖子就罵的情況；第二個階段是“英雄時代”。由于“圣人”的楷模作用，他們影響的一批人也變得成熟、理性起來，這群人對自己很自律，對網站很有鉆勁兒，他們雖然沒有“圣人”那么強烈的光環，但是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也獲得了很好的口碑，成為了意見領袖、論壇英雄；第三個階段就是“丁香園”正在進行的“制度時代”。

無論是“圣人”還是“英雄”，總有一天要慢慢淡出論壇。這涉及到“丁香園”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定位的問題。當這些人慢慢淡出的時候，論壇會…現一種文化傳承上的缺失。丁香園名氣越來越大，新人越來越多，當更多的新人沖進來的時候就稀釋了“個人英雄時代”的文化，不能奢望所有人都能認同“個人英雄時代”的文化。“制度時代”也強調傳承和繼承，同時對論壇進行規范化管理和操作，包括怎樣表達意見，怎樣民主投票，如何投票，如何考核等等。李天天說，“我覺得這是一個必然，是網站走向正規管理，走向成熟的必經之路。”

要不要做患者服務？

2013年，丁香園進行了第二輪融資，拿到1000萬美元。一年后的9月2日，第三輪融資就是騰訊的7000萬美元。從200萬美元到7000萬美元，丁香同用了6年的時間；在此期間，好大夫、春雨等健康醫療類的互聯網公司相繼出現，且發展勢頭很猛，春雨剛剛成立三年就已經拿到5000萬美元的投資。

很多人曾建議李天天擴大公司業務，比如為患者服務，能夠吸引更多人的關注。但李天天都拒絕了，“醫療行業是個高度管制的行業，這就決定了移動醫療一定是一個高度依賴政策開放的行業。矛盾的是，移動醫療在設計服務方式的時候往往走得比政策要快。如果政策沒有實質進步，不允許醫生多點執業，不允許民營資本進入，那么政策風險將成為移動醫療的最大障礙。”

此外，還有對患者安全性的保證以及對醫療質量的保證，不具備這些條件，風險也隨時會出現，企業危機也會隨時發生，這也是李天天一直以來不愿意去做患者市場的主要原因。

但李天天并沒有放棄對這一領域的關注，只是苦于沒有合適的平臺與時機。“其實我們一直是隱而待發。作為互聯網企業，要想與患者接觸，入口是一個很重要的資源，但自己做的話成本太高。”他一直在找機會，跟騰訊的合作似乎就是這樣一個機會：騰訊的微信資源降低了企業與患者之間的對接成本。

“現在網上搜索到的醫學、疾病、藥品知識大多都是不全面的、錯的，甚至是騙人的，這些信息具有危害性，有必要去改變。”李天天認為，丁香園所擁有的醫生資源正可以支撐丁香園搭建科學的醫學、疾病、藥物知識的數據庫，大大降低大眾獲取醫學信息的難度。endprint

對于下一步的行動，李天天也有了自己的設想：“第一步我們會去做信息的對接，主要是讓用戶通過平臺查詢一些疾病的知識和用藥知識。我們不會讓用戶在微信平臺上直接跟醫生交流病情，這樣風險太大；我反而比較認同的是醫生與老患者之間的某種溝通，讓他們在微信平臺上建立一個聯系，我覺得這是一個未來的可能性。”

近幾年，移動醫療市場十分火爆。移動可穿戴的健康設備被炒得火熱，很多人認為，拿到這么多投資的丁香園是不是也要踏足這個領域？但李天天表示那都不是丁香園想做的。“醫療有時移不動，不一定要移動才是好模式。不要為了移動而去移動，核心還是醫療。”他稱自己永遠會從醫生的角度來看，醫生真正關心的是患者生命健康，怎么把你的病治好，“未來丁香園不會去做大眾健康，不會去做咨詢，一定會去做真正的醫療服務。”

因此，在丁香園推出的四款APP中，均是用藥指導和醫學數據查詢。“醫生與患者的面對面診斷、治療，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實現。丁香園會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但是不會冒進。”李天天表示。

騰訊認可的正是丁香園這種價值理念。騰訊集團市場與公關部助理總經理張軍表示，現在公眾獲取合適的醫學信息和恰當的就醫指導非常難，尤其是從紛繁復雜的信息中找到自己想要的和準確的信息，難度更大。“我們雙方可以通過把專業人群和數據最大程度地與海量用戶對接起來，提供更加精準的就醫信息，這是一個非常有價值也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張軍說。

在李天天的醫生自由執業平臺的設想中，未來的醫生會是一個自南流動的個體，他們會通過移動醫療的手段為患者提供“私人定制”的醫療服務。對于丁香園的未來，李天天仍然堅持純純粹粹地做醫療。“醫療服務會有很多種類，比如你現在也能看到的，掛號、預約、導診，甚至問診；除此之外還有體檢、慢病管理，以及時下火熱的可穿戴醫療等等許多方向，但我們想要做的還是在整個行業里，向醫生、醫院、醫藥公司包括患者等等這些對象提供服務，這也是這個行業里價值最大的部分。真正的醫療服務具有很高的門檻，以及極強的個性化，這些都是丁香園正在，以及將要涉足的方向。”

而李天天本人，也希望能重新實現自己的醫生夢想——當初為了辦公司，他放棄了攻讀醫學博士。

“醫生一直是我的一個夢想。”李天天說，如果這個平臺真的能夠做起來，他希望自己也去考取一個執業證。“真正做一名醫生，救死扶傷”。

作為丁香園的創始人，李天天14年來一直在努力實現一個夢想：未來的醫生不是在醫院坐診，而是在一個網絡平臺上有一個專屬的個人平臺，所有的患者都可以通過在網絡上問詢的方式，與醫生進行線上線下的溝通，醫生通過移動醫療的方式為患者診斷、開藥，患者與醫生之間建立長期的溝通關系，醫生自由執業，患者看病不再難。

李天天把“丁香園”的管理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叫做“圣人時代”。這個階段完全是靠個人的處事風格來影響別人；第二個階段是“英雄時代”。他們雖然沒有“圣人”那么強烈的光環，但是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也獲得了很好的口碑，成為意見領袖；第三個階段就是“丁香園”正在進行的“制度時代”。

對于丁香園的未來，李天天仍然堅持純純粹粹地做醫療。“我們想要做的還是在整個行業里，向醫生、醫院、醫藥公司包括患者等等這些對象提供服務，這也是這個行業里價值最大的部分。真正的醫療服務具有很高的門檻，以及極強的個性化，這些都是丁香園正在，以及將要涉足的方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