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與《甲申三百年祭》

文 陳 科

370年前（1644年），明朝滅亡，李自成建立大順政權。然頃刻間，大順政權化為烏有。70多年前（1944年），著名歷史學家、作家和詩人郭沫若為紀念李自成領導農民起義勝利三百周年，在重慶《新華日報》上發(fā)表了一篇論述李自成由勝利走向失敗的文章，這就是著名的《甲申三百年祭》。 在這篇著名文章中，郭沫若提出，“甲申年不失為一個值得紀念的歷史年。規(guī)模宏大而經歷長久的農民革命，在這一年使明朝最專制的王權統(tǒng)治崩潰了，而由于種種的錯誤卻不幸換來了清朝的入主，人民的血淚更潸流了二百六十余年。這無論怎樣說也是值得我們回味的事。”

毛澤東非常重視這篇文章。早在延安整風期間，毛主席在延安為黨政干部作《學習和時局》的重要報告時指出：“我黨歷史上曾經有過幾次表現(xiàn)了大的驕傲，都是吃了虧的。”“全黨同志對于這幾次驕傲，幾次錯誤都要引為鑒戒。”毛澤東將這篇文章列為整風文獻，要求全黨高級干部認真學習，目的“也是叫同志們引為鑒戒，不要重犯勝利時驕傲的錯誤。”

《甲申三百年祭》一文在當時的重慶和延安都產生了很大影響,尤其是引起了毛澤東的高度重視。今年正值此文發(fā)表70周年,回顧這篇文章的產生過程,特別是毛澤東把它列為整風文件,并多次以李自成失敗的教訓教育領導干部,這對于當前加強黨員領導干部隊伍建設有借鑒意義。

文章的產生

20世紀40年代初，經過全民抗戰(zhàn)，日本帝國主義的失敗已經日趨明顯，抗戰(zhàn)已處于勝利的前夜。此時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力量空前壯大，國民黨則竭力強化其專制統(tǒng)治。1943年3月，國民黨拋出蔣介石署名的《中國之命運》一書，并利用行政手段強制國民閱讀。該書堪稱蔣介石思想的“集大成者”，鼓吹國民黨的內外政策，著力渲染“一個主義”、“一個黨”理論，強化國民黨“永為中國唯一的革命政黨”的合法性。且以貌似公允的立場總結明朝滅亡的原因，鼓吹滿族之所以能征服中國，是因明末“黨派傾軋”和“流寇橫行”，認為三百年的明室，是在李自成、張獻忠等“流寇”和滿族八旗兵的“內外交侵下，竟以覆滅”的。妄圖以借古喻今的手段，影射和詆毀中國共產黨。

面對國民黨扣過來的屎盆子，中共中央迅即做出了反應。除延安發(fā)起各種政治宣傳攻勢外，毛澤東多次電示中共南方局，要求組織文章回應國民黨的污蔑，從學術上批駁《中國之命運》，以肅清其流毒。隨即，南方局派喬冠華找到郭沫若，委托其以紀念明亡三百周年為主旨撰寫文章進行反擊。接下約稿后，郭沫若高度重視，花月余時間搜集資料、梳理思路，初稿形成后又幾易其稿，最終完成近兩萬字《甲申三百年祭》。南方局負責人董必武親自審閱文章后，即安排《新華日報》于1944年3月19日（明朝亡國之日）見報，連載4天。

《甲申三百年祭》一問世,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社會上引起巨大反響。國民黨認為這篇文章“影射當局”,并迫不及待地在《中央日報》上發(fā)表一篇題為《糾正一種思想》的社論。指出:“三百年前,蔓延于黃河流域及黃河以北的流寇,以李自成為首領,于外患方魚之時,顛覆了明朝。其所得的結果是什么?就是二百六十年的亡國局面。”接著,其它報章也異口同聲地攻擊《甲申三百年祭》,是敗戰(zhàn)主義和“幫助了外寇”,甚至還有人罵郭沫若為“敵人的第五縱隊”。

雖然，國民黨方面對《甲申三百年祭》進行了大肆批判，但《甲申三百年祭》以大量確鑿的資料,運用歷史唯物主義觀點, 論證明朝滅亡的原因,根本在于明王朝的專制和政治的腐敗,造成官逼民反,外族乘虛而入,而非《中國之命運》所謂“流寇”和外族侵犯，這就揭示了壓迫剝削人民的反動政權必然要滅亡的歷史規(guī)律，從而巧妙反擊了《中國之命運》的誣蔑，同時，也沉重地打擊了堅持獨裁統(tǒng)治、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國民黨頑固派。

列入整風教材

1943年至1944年，世界反法西斯統(tǒng)一戰(zhàn)線取得了對德、意法西斯的決定性勝利，使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形勢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折。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敵后解放區(qū)戰(zhàn)場，從1943年起開始逐步扭轉困難局面，在一些地區(qū)還開始了對日、偽軍的攻勢作戰(zhàn)。所有這些表明，中國抗日戰(zhàn)爭的全面勝利已經指日可待，時局的發(fā)展已經到了一個嶄新的階段，同時也為中國共產黨提出了一個十分重大而迫切的課題：中國共產黨怎樣才能在取得巨大發(fā)展和勝利面前繼續(xù)保持清醒的頭腦，爭取更大的發(fā)展和勝利？這正是毛澤東經過深思熟慮而成竹在胸的問題。在深諳歷史、善于從歷史中汲取經驗教訓并用以教育全黨的毛澤東看來，李自成農民軍因勝而驕、因勝而腐、因勝而訌，最終導致敗亡的歷史教訓，對中國共產黨具有極大的警示作用。中國共產黨要在今后的斗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必須堅決反對和克服驕傲，堅決反對和克服腐敗，而《甲申三百年祭》無疑就是對全黨進行思想教育的鮮活教材。

在《甲申三百年祭》發(fā)表20天后的1944年4月12日，毛澤東在延安高級干部會議上作了題為《學習和時局》的報告。他在報告中及時提出了“加強城市工作和爭取全國勝利”、“現(xiàn)在的任務是要準備擔負比較過去更為重大的責任”等問題。在歷數(shù)我黨歷史上因驕傲而吃了大虧的教訓的同時，明確宣布把《甲申三百年祭》作為全黨的學習材料，告誡全黨要以李自成為戒，不要重犯勝利時驕傲的錯誤。

按照毛澤東的指示，延安《解放日報》于1944年4月18日和19日全文轉載了《甲申三百年祭》，并在編者按語中稱其“科學地解說了歷史”。指出國民黨御用文人對其“圍剿”只不過是“蚍蜉憾大樹”、“增加了郭先生文章的歷史價值而已”。5月，延安新華書店總店又出版了《甲申三百年祭》單行本。6月7日，中共中央宣傳部和中央軍委總政治部聯(lián)合發(fā)出通知，號召黨員干部認真學習《甲申三百年祭》，要求全黨“首先是高級領導同志，無論遇到何種有利形勢與實際勝利，無論自己如何功在黨國，德高望重，必須永遠保持清醒與學習的態(tài)度，千萬不可沖昏頭腦，忘其所以，重蹈李自成的覆轍”。

從當時保存下來的解放區(qū)整風學習筆記可以看出，一些黨員干部以李自成這面歷史鏡子對照自己進行檢查，確實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一位宣傳科的副科長在筆記中寫道：自以為進過抗大，在一一五師當過戰(zhàn)士，就目空一切，誰也看不起；講私人感情，同地方新來的同志不團結； 高高在上，高談闊論，脫離群眾；生活腐化、散漫，要是大家都像我，還成個什么革命隊伍，也不會有比李自成更好的下場。”

11月21日，毛澤東又專門致信郭沫若：“你的《甲申三百年祭》，我們把它當做整風文件看待。小勝即驕傲，大勝更驕傲，一次又一次吃虧，如何避免這種毛病，實在值得注意。”“我雖然兢兢業(yè)業(yè)，生怕出岔子，但說不定岔子從什么地方跑來；你看到了什么錯誤缺點，希望隨時示知。你的史論、史劇有大益于中國人民，只嫌其少，不嫌其多，精神決不會自費的，希望繼續(xù)努力。”

“兩個務必”的提出

歷史是一面鏡子，李自成也是一面鏡子。毛澤東對李自成的壯舉給予很高的評價，對其失敗原因也進行了分析，他從這個英雄人物身上獲得了力量，也找到了缺憾：驕傲是萬萬不行的——要像李自成那樣，堅忍不拔，走向北京，但千萬不要像李自成那樣匆匆忙忙敗退。這是毛澤東在中國革命勝利前夕經常思考的問題。

正是基于對李自成農民起義失敗的總結，1949年3月,毛澤東在七屆二中全會上向全黨敲響了警鐘:“因為勝利,黨內的驕傲情緒,以功臣自居的情緒,停頓起來不求進步的情緒,貪圖享樂不愿再過艱苦生活的情緒,可能生長。”他提醒全黨要警惕資產階級“糖衣炮彈”的攻擊。他諄諄告誡全黨,“奪取全國勝利,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以后的路程更長,工作更偉大,更艱苦。這一點現(xiàn)在就必須向黨內講明白,務必使同志們繼續(xù)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xù)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這些話,語重心長,字字珠璣,成為共產黨人防微杜漸、抵制腐化的座右銘之一。為了防止黨內驕傲自滿、脫離群眾現(xiàn)象的發(fā)生,七屆二中全會采取了防范措施:不給黨的領導者祝壽;不送禮;少敬酒;少拍掌;不以黨的領導者的名字作地名、街名和企業(yè)的名字;不要把中國同志與馬恩列斯并列。這“六不規(guī)定”,為新中國的清新之風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七屆二中全會閉幕以后,3月23日,毛澤東率中共中央機關乘汽車離開西柏坡,進駐北平。在臨行之前,毛澤東又想起了李自成,他興奮地對周恩來說:“今天是進京的日子,不睡覺也高興啊。今天是進京趕考嘛。進京趕考去,精神不好怎么行呀?”周恩來笑答:“我們應當都能考試及格,不要退回來。”毛澤東說“退回來就失敗了。我們決不當李自成,我們都希望考個好成績。”當時,三大戰(zhàn)役硝煙剛散,全國勝利在望,毛澤東率領中央機關進京,其感想之多可想而知,但他首先想到的是300年前李自成攻進北京旋即敗退的往事和教訓。他與周恩來幾句短短的對話,在愉快的氣氛中提出了一個深刻的道理：共產黨人決不當李自成!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環(huán)境中提到李自成,是那樣的恰當和得體,既表達了不當李自成的決心和信心,也含有以李自成為戒的意思,既是說給自己聽的,也是說給戰(zhàn)友們聽的。

“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已經超出史學論著的范疇，成為以毛澤東同志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的歷史鑒戒。尤其是文中“慎終如初”的觀點，很值得黨員領導干部借鑒。

今天，我們正走在中華民族全面復興的康莊大道上，也出現(xiàn)了伴隨著發(fā)展而來的各種問題。對于這種情況，我們黨有非常清醒的認識。黨的十八大工作報告中，“艱苦奮斗”、“謙虛謹慎，戒驕戒躁”以及“廉潔政治”等詞頻繁出現(xiàn)，更為醒目的是提出了“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的政治建設目標。2013年7月11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西柏坡學習考察，又專門指出，“兩個務必”包含著對我國幾千年歷史治亂規(guī)律的深刻借鑒，包含著對我們黨艱苦卓絕奮斗歷程的深刻總結，包含著對勝利了的政黨永葆先進性和純潔性，對即將誕生的人民政權實現(xiàn)長治久安的深刻憂思，也包含著對我們黨堅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根本宗旨的深刻認識，其思想意義和歷史意義十分深遠。我們一定要認真吸取李自成的教訓，始終牢記“兩個務必”，不斷加強黨性鍛煉，努力向人民交出一份優(yōu)異的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