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文 森
今年國內經濟運行已至大半,但各方面傳來的經濟信息并不樂觀:8月份貨幣信貸和社會融資規模降至13個月以來新低,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增加值有所放緩,固定資產投資規模增速繼續下滑,消費形勢和出口形勢一直在低位徘徊。特別是反映市場景氣度和企業景氣度的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和工業產品出廠價格指數PPI同時出現下行態勢,體現出經濟運行已處于通縮狀態。經濟界人士普遍擔心今年第三季度經濟增速同比還會下行,全年經濟增速并不樂觀。
面對經濟下行態勢,是要立即采取強力經濟刺激政策穩投資、穩增長,回到“信貸放水”、“投資驅動”的老路上去,還是固守定力,堅持結構調整、深化改革、推動創新,以時間換取空間?在2014天津夏季達沃斯論壇上,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作出回應。他表示,要保持定力,深處著力,定向精準施策。要通過“強改革”啟動中國經濟內生活力,不再以政策的“強刺激”換得一時好看的經濟數字。李總理明確表示:不要讓今天的墊腳石成為明天的絆腳石。
今天的經濟下行態勢,是中國經濟進入新經濟周期的一個必然現象。經過幾十年的快速發展,我國經濟全要素生產率已經出現下降,生產要素的邊際生產率逐步遞減。其典型特征就是經濟從高速增長過渡到中高速或中速增長階段。與此同時,中國社會開始步入后工業化社會,社會經濟結構從適應工業經濟社會轉向適應服務經濟社會。
隨著中國經濟總量和人均收入的增長,中國還跨入了所謂“中等收入陷阱”階段,社會矛盾進入一個凸顯期。
就此看,我國經濟不僅正處在經濟增速換擋期、結構調整陣痛期和前期政策消化期這樣一個短期的“三期疊加”,還處在向后工業化社會過渡、中等收入陷阱臨界這樣一個“疊加期”。中央將這個重要轉化時期的中國經濟概括為“經濟新常態”。
習近平總書記在年中的不同場合,要求各級部門正確認識中國經濟發展的階段性特征,主動適應新常態,既要保持戰略上的平常心態,又要在戰術上高度重視和防范各種風險,早作謀劃,未雨綢繆,并及時采取應對措施。
結構調整正是采取應對措施的著力點。今天中國經濟運行中存在的主要問題實質上還是結構問題。過去十多年來中國經濟能夠保持比較平穩快速的增長,得益于兩大重要增長動力:一是出口經濟,一是房地產經濟。國際金融危機之后的世界經濟格局發生了深刻的結構性調整,中國經濟再依靠出口拉動的國際環境已經不復存在;在國內,主要依靠各地開發房地產來驅動投資快速增長,也面臨資源的過度使用、傳統產業經濟的產能過剩、過高的杠桿率和城鄉經濟二元矛盾不斷增長的壓力,由此也形成了國內投資消費結構的過度失衡。這些問題背后,其實積淀著大量的體制性弊端。
一方面,過去的“大進大出”依賴的是國內廉價的土地、資本、勞動力要素資源,盡管我們換來了不少外匯儲備,但中國制造業的成長卻付出了高昂的資源環境代價,以市場換外匯的經濟模式不僅不能持續,也一直沒能推動中國創新能力的快速提升。另一方面,以房地產、開發區經濟驅動的各地投資的快速增長,強化了各級政府過度干預市場經濟的偏好,追逐GDP排行榜位次換來的只是表面的經濟繁榮,但卻帶來了大量的資源尋租空間,造成今天過多過繁的官商經濟、權錢交易和過高的社會成本,權力經濟形成的官商腐敗也嚴重破壞了市場經濟秩序,嚴重侵蝕了民生利益。這正是我們多年來雖然不斷強調結構調整、改變中國經濟發展模式但步伐始終是亦步亦趨,體制性痼疾始終阻礙著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
解決中國經濟的癥結,必須從解決結構性矛盾入手;解決中國經濟的結構性問題,又必須徹底厘清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只有讓政府與市場均回歸自己的本位,中國經濟才能釋去體制機制性障礙,走上一條健康穩健的發展道路。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中國當時的經濟增長一度下行到6.1%。為應對危機爆發對中國經濟產生的深刻影響,當時的中央政府采取了強刺激經濟政策,一次性大力度地投放四萬億投資,盡管很快穩住了中國經濟的快速下滑態勢,但客觀上也加重了中國經濟的結構性畸形。目前產業經濟的嚴重過剩、地方財政負債過快增加以及金融領域不斷積聚的邊際風險,成為了今天結構調整的“絆腳石”。
“習李新政”一開始就從破解癥結出發,汲取前期政策的經驗教訓,講求以問題倒逼改革。黨的十八大和十八屆三中全會高舉改革的大旗,從問題著眼,行底線思維,整體布局、頂層設計,強力推進全面深化改革。改革的核心就是正確處理政府與市場的關系,特別強調要讓市場發揮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
在宏觀調控層面,著力科學的宏觀調控和有效的政府治理,并將兩者密切配合,始終將宏觀管理方式的創新寓于政府改革之中。新政府施政不到兩年,盡管國內外形勢異常復雜,國內經濟面臨下行壓力,但中央抱定壯士斷腕、背水一戰的決心,推動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重點改革,著眼長遠解決眼前問題。
——強調區間調控。在設定經濟運行的上下限后,在財政貨幣政策上實施定向調控,定準靶心,不再搞“大水漫灌”。抓住經濟社會發展的關鍵領域和薄弱環節,更多運用改革創新的辦法,聚焦在“激活力、補短板、強實體”上,精準發力,定向施策。
——強調放管結合。堅持從政府自身改革入手,堅決把錯接在政府上的手移接到市場的手上,五年的簡政放權目標不到兩年已揮去見半,充分釋放了市場的內在活力。
——強調統籌兼顧。中央始終統籌穩增長、促改革、調結構、惠民生、防風險,著力把“改革的紅利”轉化為“發展的新動能”和“民生的新福祉”,著力圍繞破解深層次結構性矛盾,進一步增加公共產品有效供給,以帶動有效需求,補上投資的短板,擴大居民消費,拓展新的增長領域。
盡管中國經濟當前運行態勢還存在諸多變數,下半年和今后一個時期,中國經濟也存在破下限的可能。為防止經濟下滑過快,從戰術角度看,不排除在局部實施政策強刺激和使用過往比較成熟的經濟調控辦法,但正如李克強總理在夏季達沃斯論壇上強調的,“看中國經濟,不能只看眼前、看局部、看‘單科’,更要看趨勢、看全局、看‘總分’”。政策的著力點不能單為一時一事,以短期經濟數字上的好看來掩飾深層次的結構矛盾和體制障礙,要耐得住壓力,守得住定力,看準的問題就不要再搞政策上的反復,決不再讓“今天的墊腳石成為明天的絆腳石”。
這就是強調“強改革”不是“強刺激”的本質所在。否則,不僅中國經濟的結構問題得不到解決,我們還會失去更多也可能是最后的結構調整機會。
饒有深意的是李克強總理在夏季達沃斯論壇上強調了中國經濟要創新。他說,中國經濟每一回破繭成蝶靠的都是創新,中國30多年來改革開放本身就是規模宏大的創新行動。要使中國經濟保持中高速增長、邁向中高端水平,打造中國經濟升級版,關鍵也是用好創新這把“金鑰匙”。這里的創新不單是講技術創新,更包括體制機制創新、管理創新、模式創新。今后創新發展的巨大潛能仍然蘊藏在制度變革之中。
在中國經濟新常態下,釋放改革的紅利主要是釋放制度創新的紅利。發展經濟學家熊彼特當年指出的“破壞型創新”、“顛覆式創新”根本上也是體制機制和經濟模式的變革。所謂“破壞”就是打破過去的“壇壇罐罐”,不講“破”則無以“立”。
今天中國經濟模式的變革,除了互聯網經濟、互聯網思維形成對傳統經濟結構的強力技術沖擊,重要的還要具有打破舊有利益格局,特別是寄生于傳統利益格局中的獲益主體能夠主動放棄逐漸固化的本位利益的外在壓力,而主導過去中國經濟快速成長的政府部門經濟便成為結構調整和模式創新的最大障礙。因此,李克強總理用“刮骨療傷”、“壯士斷腕”、“自我革命”來形容這場利益調整的艱巨性。
這種壓力來自于技術沖擊之外的還有三種:一是來自中央高層改革的自覺,這就是迫于形勢要求并基于新權威主義的頂層設計;一是來自于國際經濟格局調整壓力下的新型開放。上海自貿實驗區建立可復制可推廣的新制度試驗,強調政府的三份清單,即“權力清單”、“負面清單”和“責任清單”,以“法無授權不可為”、“法無禁止皆可為”、“法定職責必須為”的新理念,將政府可使用的權力完全晾曬于市場主體面前,以此推動政府結構的重新調整和再造政府流程下的運行效率的提升。還有一股力量來自于民間。用李總理的話說,就是如果“13億人口中多達8、9億的勞動者都動起來,投入創業創新和創造,這是多么大的力量”。此話的言下之意,來自于大眾創新的智慧和“自然稟賦”,必然會對舊有力量和梗阻形成最終的摧枯拉朽之勢,并借改革創新的“東風”,在960萬平方公里土地上掀起一個新的浪潮,催生中國經濟持續發展的“發動機”更新換代升級。
民間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是一股制度性創新的不可抵御的力量,也是推動改革取得成效并最終促進中國經濟結構調整升級的不竭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