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空的功夫與野心

肥內

《共犯》的格局只是形成了一個脆弱的惡作劇式的小圈圈。

合灣電影《共犯》一如我預期的：對議題本身搔不到癢處。這其實是臺灣電影的共同問題。有趣的是，“霸凌”這個像是隱蔽的上帝卻又始終被置于場外的議題，被電影《渴望》轉化為一個強力的屬于集團式的共犯體系，而《共犯》只是形成一個脆弱的惡作劇式的小圈圈。格局幾乎是高下立見。

《共犯》的情節很難三言兩語說清楚，從最基本的設定來說，是三位男同學在上學途中先后成為一位同校女學生陳尸處的目擊者，三人因而相識，也在其中一個（第一個發現尸體的黃立淮）慫恿下展開女學生之死的調查。不過在“類推理片”的裝扮下，影片自然要包含幾項轉折，這些轉折連帶地一方面帶來了人物視角的轉移，因此可以分別從更深的方式去認識幾個人物，二方面也自然不斷逆反觀眾對前面看過的段落之理解。不難看出編導在這部分下的功夫與野心。然而真正問題誠如一位臺灣影評人精準地指出，觀眾對于這三位學生組成的集團無法信服，而影片又沒有對這個組合進行更強的深化，如此一來，所有扭曲翻轉的行動與人物性情，甚至誰生誰死，似乎都無法觸及到蠻不在乎的觀眾心理。

但矛盾也正在這里。影片擁有一個很強的開場，除了兩場戲分別給觀眾看到兩具尸體外，片頭的設計，在剪接師的巧手下，影片中的一些線索（如借書卡、日記本等等）已經提前揭示，加上水底攝影的朦朧美感（搭配陳尸的小池塘而安排的污濁水質），這個媲美外國大片的片頭無疑增加不少觀影期待。然而，影片的開場越強，越對走勢向下的正片產生不良影響。這也是希區柯克向特呂弗透露本來想拍一部關于無人駕駛的油輪構想流產的原因：開頭太強而正片無法跟上，影片注定失敗。這種窘境同樣發生在《共犯》上，特別是當觀眾逐漸往下看，除了許多無法自圓其說的行動段就算想蒙混過去，都缺乏王牌，更別說于片末揭示了女學生之死，甚至像是賞了觀眾一巴掌般的嘲諷，事實上并沒有因此將影片本身帶來極大的兒戲感升華到一種引人沉思的高度上。

比方訓導主任已經向三位學生告誡說“夏薇喬只是個個案”，并要求三人去向輔導老師報到，感覺應該是經過了一兩次的輔導后，三個人逐漸熟悉而開始交談，黃立淮這時透露說“據說死者是三年某班的夏薇喬”，另兩人才驚訝地說“你怎么知道？”這個橋段大概在影片開始10分鐘不到的地方，而我從這里開始就逐漸出戲了。更不用說在片頭呈現于池塘邊打撈尸體的夜戲，警方仿如搜索逃犯般的大陣仗，后來才發現原來這場戲還是其中一名共犯向警方報案，按理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場面。更不用說，流言中對于夏薇喬的既定印象都是“超有錢”、“有特權”，但其實按她的住家看來，基本上完全無法聯想到“超有錢”這件事，而飾演她母親的李烈在片中表演的方式只是一個因為工作而疏忽了小孩的母親，跟“特權”的形象也相去甚遠。因而，光是這個問題幾乎可使影片全盤崩壞，因為后續衍生的種種情節全都不再可靠。

不過，至少有一點值得拿出來分享的（假如真是導演有意為之的話）：那就是隨著敘事主體的轉移，在不同段落中某些重現的影像，感覺就像是摻入了新的主觀性而使得重現不再客觀。比方夏薇喬生日當天與母親的互動，在母親的敘述中，場景是充斥著夏薇喬在房間里刻意放大的舞曲音樂聲，但當這個場段再次于影片中后段重現時，是一點音樂聲都沒有的，所以這到底是誰的觀點呢？若由此回推，片中一些場面出現了矛盾的情況，難道不是導演刻意拿來考驗觀眾的觀影集中度與敏感度嗎？假如真是導演有意為之，那么我想應該得重新評估這部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