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額濟納

馮秋子

巴丹吉林

西方

荒野蒼茫

砂礫稀草

漫延暖烘烘的氈房

三百年往前

土爾扈特蒙古汗國

再度啟程

自伏爾加河流域

向故地

遷徙

抗掙沙俄暴政

藉此修復自身

跋涉的苦寒

千萬重的蹶絆

不曾搖動信念

相隨

風塵仆仆

淚血枉然

清皇雍正

賜額濟納流域

作為牧地

土爾扈特蒙古人

在先秦稱作“流沙”、“弱水”

后秦呼喚的“居延”

落下腳跟

欣悅過去

寂靜沿襲

正是聆聽的時候

匈奴鮮卑黨項蒙古……

先前

舞金戈撼鐵馬

泄漏古老土地的秘密

土爾扈特蒙古人

懂得

渴求的安寧

日復一日勞作而成

于是

接納戈壁

擁抱蠻荒

西北風和沙石

無一日不臨身撫恤

蒙古人執著勤勉

穿戴日月

飲食風霜

家家戶戶緩緩地衍生。

五畜，是，壯碩的那些親親們呵

即便野放

款款地日落而歸

斗轉星移

1958

經年

受命搬遷

額濟納

將建造中國第一個導彈綜合試驗基地

又是一個歷史時刻

額濟納的

也是整個中國的

中國的和

額濟納

草棵扎入土地深處

以后

美妙從容生長

風雨無阻地幸福

如同向日葵蒙古人

習慣了

瞭望掙脫黑夜的

光明

夢想和榮耀

千百回纏繞

東歸成為僅此一條的路徑

犧牲無數美夢成真

而今復又離開家園

十一萬四千六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每一顆心臟

每一株草芥

呼吸匆促浸淚

哽咽

老人們相互凝望發覺

對面

眼睛里難以割舍的凈是愛戀

和至高無尚的安寧

因為懂得通達

蒙古人的血液

流淌著真義

和寬博之愛

大處高處遠處

你、我和他

還有生長的根系方向

曾經的德貴尊敬

困頓艱難疼痛

他們會取出擔待

傳遞長遠的福——

分擔分享

勉力與共

是這樣

1958年，5月，7月

土爾扈特人

告別最后一個深夜

牽引牲畜馱載家人

為共和國的夢想

向東遷移

一年兩年

敖包山東北往外，及至建國營、策克……

土爾扈特人的新家

炊煙重又升騰

只是牛、馬、駱駝和狗

時常遺失

牧民苦苦尋覓

四野無著

迷惑間

念想回照到額濟納

他們的原居地

牧民微笑策馬西去

卻見牛或者馬

駱駝或者是狗

自由自在

親和故里

把一日當作十日，盡心度過

牧民百感交集

家之于牲靈

莫非難忘過人？

那里

野花遍地

建設興旺

土爾扈特人雙手合十祈誦

美好常駐

細水長流

責任編輯 安殿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