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和作曲家斯特勞斯

沈承宙

《歌劇》2013年6月號的“音樂劇熱話”欄目中，曾報道了美國音樂劇《安妮》（Annie）復排演出的一則消息，這使我想起33年前，我在紐約百老匯觀看《安妮》的現場演出以及會見了作曲家查爾斯·斯特勞斯（CharlesStrouse）的往事。

1980年11月，我應紐約百老匯戲劇家協會的邀請，去參加了協會的招待會。百老匯戲劇家協會經常舉辦這樣的招待會，為戲劇家、音樂家創造交流經驗、促進合作的機會。

初冬的紐約。已經刮起了凜冽的北風，滿地的廣告紙被北風卷起，紛紛揚揚地在空中飄灑。（看著漫地漫天的廣告紙，我想，國內正百廢待興，學校恢復了正常教學。因為紙張缺乏，許多教材不能夠及時送到學生手中，把這些紙張拿回去印教材多好！）我隨著大街上來去匆匆的人群，來到了百老匯大街附近的戲劇家協會。大廳里已經聚集了許多戲劇家和音樂家，正三個一伙五個一群地交談著。我被一群熱情的美國藝術家圍住了，他們熱切地希望了解中國音樂戲劇界的情況。幾位音樂劇作曲家、劇作家熱情地邀請我去觀看他們的作品。其中有一位就是查爾斯·斯特勞斯。他不僅邀請我觀看了他的音樂劇（《安妮》，還請我到他家去作客，希望我去聽一聽他為一部新音樂劇創作的音樂。這部新音樂劇名為《皇帝的夜鶯》，是根據安徒生童話故事《夜鶯》改編的，那是一個發生在中國的故事。

音樂劇《安妮》

音樂劇《安妮》，1977年4月21日首演于百老匯的阿爾文劇院。是那一年百老匯演出季中最成功的一部音樂劇，共獲得七項托尼獎，還有金蘋果獎和紐約劇評獎。這部音樂劇是湯瑪斯·米漢（Thomas Meehan）和馬丁-查爾寧（Martin Charnin）根據著名的報刊連環畫《小孤女安妮》編劇作詞的。我去觀看的時候，已經是這部音樂劇連續演出的第四個年頭了。看《安妮》，我想起了流浪兒三毛。就像三毛是我國廣大少年兒童所熟悉的人物那樣，安妮是美國少年兒童的好朋友。令人高興的是，今天我們也有了自己的原創音樂劇《三毛流浪記》。

《安妮》的故事發生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交替時期的美國，經濟危機給老百姓帶來了不幸和厄運。小安妮的父母生下了她，卻沒有能力養活她。安妮被遺棄了，成了沿街乞討的流浪兒。一個孤兒院收容了她。孤兒院女院長漢尼根小姐對孩子們十分苛毒。經常的打罵凍餓，使孤兒們越來越厭惡這座“小監獄”，越來越想念自己的親人。小安妮一次又一次地“越獄”逃跑，到貧民窟的失業人群中去尋找自己的生身父母，一次又一次地被警察抓回孤兒院。幸運突然降臨到安妮的頭上：一個因為經營軍火生意而大發橫財的富翁，讓他的女秘書到孤兒院去領養一個孩子。（這個富翁的名字叫Warbucks，War是戰爭的意思，buck有猛然躍起的意思。）聰明的安妮幸運地被選中了。到了富翁家里，一切都變了樣，小安妮過起了想要啥就有啥的生活。但是小安妮并沒有感到滿足，她還是想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富翁答應并幫助安妮四處尋找。一對騙子夫婦和孤兒院院長勾結起來，以安妮生身父母的名義來認領安妮，企圖騙取富翁許下的一筆巨款。后來，在羅斯福總統的干預下，通過調查，揭穿了騙局。羅斯福坐著輪椅，來到安妮養父家里，安慰沒有找到生身父母的孩子。最后，安妮投入了富翁的懷抱，認富翁為父。圣誕節到了，金碧輝煌的大廳里，張燈結彩的圣誕樹下，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玩具和禮物，安妮邀請孤兒院的小伙伴們到她的新家里來過節。從此，安妮過起了與過去截然不同的生活。

《安妮》通過對小安妮孤苦伶仃、備受虐待的描述。以及因經濟危機而失業的工人合唱，對當時的美國社會進行了揭露和抨擊，激起了人們對小安妮的同情。該劇又給小安妮安排了一個那么幸運的歸宿，反過來美化了這個社會。這個戲的音樂是十分出色的。小安妮充滿對未來生活憧憬的歌《明天》，《也許》以及《你從來不得溫飽，從來沒有笑容》等選曲，深受美國小朋友的喜愛，成為廣為流傳的兒童歌曲。小演員們的出色表演也受到觀眾的贊譽和好評。扮演安妮的小演員艾琳-奎恩，是從8000多名小演員中遴選出來的。如今，她應該是40多歲的中年人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部音樂劇塑造了羅斯福總統的形象。在美國，羅斯福是一位受到尊敬的總統，他是歷史上任期最長的總統。但是在這部音樂劇中，他沒有被神化。他那患麻痹癥的腿，使他不得不坐著輪椅上臺：他愛唱歌，卻又五音不全。對于這些細節，觀眾報以善意的笑聲，然而誰也沒有感到這是貶低了“領袖的形象”。當孤兒院的小伙伴們被請到富翁家里來過圣誕節的時候，小安妮高興地把他們一一介紹給富翁“爸爸”和他的女秘書，唯獨忘記介紹給坐在輪椅上的總統，后來，在別人的提醒下，小安妮才發現了自己的疏忽。這個情節的設置，也絲毫沒有讓人感到這是對“偉人”的不恭。在這部音樂劇中，羅斯福總統被塑造成一個有血有肉、生動有趣的人。當時，國內“文化大革命”結束不久，我們的藝術創作思維還處于“三突出”、“高大全”的強大慣性之中，特別是領袖人物，還高居神壇，塑造這樣的人物要慎之又慎，稍有疏忽，創作者就將遭遇滅頂之災。看到人家這么塑造羅斯福總統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跛子總統，一個唱起歌來讓眾人發笑的五音不全的總統。一個在圣誕節的歡樂中被人遺忘在角落里的總統，著實讓我驚訝得目瞪口呆。

音樂劇《皇帝和夜鶯》

觀看《安妮》后的第二天，我應邀到作曲家查爾斯·斯特勞斯家去做客。我們的第一個話題自然是（《安妮》。但斯特勞斯很快便轉到第二個話題——他正在創作的新音樂劇《皇帝和夜鶯》。他熱情地為我彈奏和演唱了《皇帝和夜鶯》的前半部分音樂和選曲。因為他手頭缺乏中國音樂資料，創作素材只有他比較熟悉的爵士音樂和現代音樂，他希望我為他提供一些中國民族民間音樂的素材。后來，我收集了一批中國民族音樂的錄音帶送給了他。

音樂劇《皇帝和夜鶯》，是美國第一兒童劇團的委約作品。談話間，第一兒童劇團團長兼藝術指導梅瑞迪-斯泰因夫人趕來了。斯泰因夫人從斯特勞斯那里知道了我們的約會，特地趕來邀請我去訪問她的兒童劇團。美國第一兒童劇團是她于1969年創建的。

斯泰因夫人把我們帶到了紐約第65街3了號樓的兒童劇團。這里原來是一個生產化妝品的工廠。當我走過道具室和化妝室時，還可以聞到一股清淡的香味。

斯泰因夫人把我介紹給小演員們。一個黑孩子問我：“中國也有兒童劇團嗎？”我告訴他，中國有許多兒童劇團，每個城市的青少年宮都有孩子們自己的劇團，他高興極了，希望能和中國小演員交朋友。

小演員們都是普通中小學生，課余時間到這里來參加排練。最大的18歲，最小的只有6歲。資格最老的小演員凱瑟琳-魯茨，16歲，卻已經有11年藝齡了，參加過許多節目的演出。兒童劇團每年都有演員因畢業而離開，所以每年都招收新演員，分成大班小班，每周基本訓練和排練12至15小時。每個周末他們都為殘疾兒童、弱智兒童和兒童醫院的孩子們演出。這個兒童劇團已經成為紐約林肯藝術中心的一個組成部分，是當時美國水平最高的兒童劇團，被譽為“少年兒童的百老匯”。我去訪問時。她們正準備排練音樂劇《皇帝和夜鶯》。

孩子們為我做了近兩個小時的表演，基本上都是兒童音樂劇片段。表演結束后，斯泰因夫人找來了《皇帝和夜鶯》的舞蹈編導琳達女士，希望我能教她一點中國舞蹈的動作。這可使我為難了，因為我不是專業舞蹈演員，我只得把20多年前當歌劇演員時學的一些中國古典舞蹈動作和組合統統抖摟出來。琳達學得十分認真，每一個動作都作了詳細的筆記。

告別的時候，斯泰因夫人把一套兒童劇團的藝術資料、劇照以及一件印有兒童劇團標志的文化衫送給我。回到中國，我把這套資料和文化衫轉送給了武漢兒童藝術劇院。

當年的武漢兒童藝術劇院，現在是武漢人民藝術劇院兒童劇團。在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們正緊張地策劃著童話音樂劇《尼爾斯騎鵝歷險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