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豬”翻身后的新挑戰

劉雪

退出援助計劃并不意味著“歐豬”們徹底擺脫風險。雖然信貸危機緩解，但這些國家仍面臨很高的公共和私企債務，所以除非這些國家能實現結構性改革，否則遲早還是會出問題的

5月17日，葡萄牙完全退出為期3年、總額達780億歐元的國際援助計劃。

葡萄牙的決定是在約兩周前作出的，該國總理科埃略稱之為“這是在正確的時候做出的正確選擇”。科埃略5月4日在內閣會議上宣布，“經過深思熟慮，政府決定將在未使用任何預防性信貸的狀態下退出經濟援助計劃。”說完這句話，科埃略用力抿了下嘴唇。

美聯社的報道指出，在挨過對“三駕馬車”（歐盟、歐洲央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言聽計從的3年后，5月17日，葡萄牙政府終將重新獲得經濟主權，自己說了算。

至此，“歐豬”國家中仍在接受援助的國家只剩希臘一個。

“歐豬五國”是國際債券分析家和媒體對歐洲五個主權債券信用評級較低的經濟體的貶稱。這五國——葡萄牙、意大利、愛爾蘭、希臘、西班牙的英文首字母連起來，正好是“PIIGS”，跟“群豬”的英文單詞（pigs）湘似。這五個國家同處歐洲邊緣地帶，經濟發展緩慢，曾一度深陷歐債危機之中。最終，除意大利外，五個難兄難弟中的四個均被擠出了債券發行市場，不得不轉而求助于“三駕馬車”。

如今，經過在危機泥潭中的痛苦掙扎后，這些國家開始嘗試扔掉“經濟援助的拐杖”，爬到岸上。

原本人見人躲的“歐豬”國家金融市場開始受到投資者的追捧，整個歐洲洋溢著信心。這是否意味著歐豬國家已經翻身？

“不欠任何人任何東西”

由于歐債危機的侵擾，葡萄牙政府一度失去債務再融資能力，這令他們僅能通過國際組織援助提供的資金償還到期債務。

2011年，“三駕馬車”輸送的780億歐元“救命血液”讓葡萄牙整個國家免于破產，然而，這個位于歐洲大陸的西南盡頭的國家卻不得不接受大幅增稅、減薪、降低養老金等殘忍條件，全民節衣縮食三年。換言之，政府是在用民眾的福利換取救贖。

事實上，葡萄牙總統席爾瓦在2014年的第一天就誓言，如期退出援助計劃是今年的首要目標。他說，如果葡萄牙無法如期結束國際援助，民眾將承受更為嚴厲的緊縮政策，國家的信譽與形象也將受損。

在過去兩年中，由于歐洲央行承諾捍衛歐元，全球經濟復蘇步入軌道，加之葡萄牙政府適時進行市場融資，該國政府債務的收益率也隨之步入可持續范圍。葡萄牙政府融資成本在過去幾個月持續下滑，目前已經降至愛爾蘭脫離援助計劃時該國融資利率的水平。同時，葡萄牙仍有150億歐元資本緩沖，而這足以滿足葡國一年的融資需求。

葡萄牙的勞動力市場也有改觀，失業率從一年前的17.7%下降到現在的15.3%。雖然每六個人中就有一個找不到工作，離“良好”標準仍相去甚遠，不過葡萄牙政府相信他們已走上正確的道路。

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一位葡萄牙政府官員表示，“完全退出”意味著葡萄牙將會以“不欠任何人任何東西”的狀態從調控措施中掙脫。“8個月到1年以前，沒有太多人會這么認為。”這位官員說。

“退出援助計劃，重新控制自己國家的宏觀經濟政策當然是葡萄牙這些國家的正確選擇。”曾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擔任首席經濟學家與研究部主管的美國哈佛大學經濟系教授肯尼斯·羅格夫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不再接受援助的不利一面主要是“歐豬”國家需要下決心進行結構改革，以實現經濟增長。這對于即便在歐元危機之前的十年中平均增長率也不到1%的葡萄牙來說尤為重要。

高盛前首席經濟學家、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經濟學名譽教授吉姆·奧尼爾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退出援助計劃對于“歐豬”國家來說意味著陷入危機的可能性更小了，同時也是它們對自身經濟找回自信的表現。

吉姆·奧尼爾還表示，從全球復蘇來看，2014年以來最大的驚喜均來自歐洲國家，尤其地處歐洲邊緣地區的“歐豬”國家。“這些國家渡過了危機，至少今年不大可能再次接受新的援助計劃。”奧尼爾說。

節衣縮食上岸

“歐豬”五國中，四個南歐國家都存在嚴重的體制問題：勞動市場僵化，公共開支膨脹，工資的漲速與生產率的提高脫節。

稅收和管理水平被認為趨近于非洲的希臘率先向“三駕馬車”求救。在2010年首次獲得1100億歐元的緊急援助，但該筆援助未能奏效，2012年又獲得1300億歐元的第二次援助。

與南歐國家相比，位于歐洲西北角的愛爾蘭的經濟在危機爆發之前不存在體制問題。從勞動市場、稅收到管理，愛爾蘭都具備一個現代化國民經濟的特征。唯一的缺陷是樓市的火爆導致銀行業的日益膨脹，而這也最終成為愛爾蘭的滑鐵盧。

自2010年11月，愛爾蘭由于房地產市場泡沫破裂卷入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經濟嚴重衰退，失業率居高不下，導致它成為繼希臘之后，第二個被迫尋求援助的歐元區國家。為了換取850億歐元的國際救助資金，愛爾蘭政府被迫實施銀行業重組、大力緊縮財政并推行經濟改革。有統計稱，在接受歐盟三年紓困計劃期間，愛爾蘭采取了260多項行動。

令“三駕馬車”稍感寬心的是，愛爾蘭政府如期于2013年12月15日正式退出援助項目，成為歐洲第一個結束援助的國家。

西班牙的情況與愛爾蘭類似，樓市崩盤也給該國帶來致命打擊。2012年底，西班牙從援助貸款中拿出410億歐元用于拯救一些深陷壞賬困境的銀行。作為交換條件，西班牙也實施緊縮措施和結構性改革，以促使經濟重回增長軌道。2014年1月，西班牙也如期退出了“三駕馬車”的銀行業救助。

愛爾蘭和西班牙的成功上岸，給深陷歐債危機的歐洲經濟帶去一抹亮色，復蘇終于出現萌芽，也讓因開出苛刻貸款條件而備受爭議的“三駕馬車”松了口氣。

在葡萄牙宣布退出國際救助計劃之后，希臘成為了最后一個仍然在接受援助的“歐豬”國家。不過，希臘日前成功重返國際資本市場，所發行的30億歐元5年期國債吸引認購資金超過200億歐元。與葡萄牙境況類似的是，愛爾蘭和西班牙自宣布退出援助計劃以來，發行的國債都受到了市場的追捧。

“歐豬”并非滿血復活

金融危機初現的2008年，曾有經濟學者撰文《為什么豬不能飛》，直指“歐豬”五國是歐洲經濟發展的隱患。如今，在肯尼斯·羅格夫看來，“歐豬”國家依然飛不起來。他表示，退出援助計劃并不意味著“歐豬”們徹底擺脫風險。雖然信貸危機緩解，但這些國家仍面臨很高的公共和私企債務，所以除非這些國家能實現結構性改革，否則問題遲早還是會出的。

《紐約時報》評論指出，葡萄牙等歐洲國家的經濟狀況仍然十分脆弱。葡萄牙雖然將退出援助計劃，但仍債臺高筑，需要花幾十年時間才能還清高達1萬億美元的公共和私企債務。這個國家的失業率雖說已開始下降，但仍高達15%，超過歐元區的平均值。成千上萬的勞動力不得不搬到英德等國家，以期尋找更好的未來。

吉姆·奧尼爾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現在“歐豬”國家面臨另外一種不同的風險，那就是一降再降的通貨膨脹率，目前歐元區通貨膨脹水準遠低于歐洲央行設定的目標，這對于整個歐元區來講都是個壞消息，它們將面臨更嚴峻的挑戰。

“對于歐豬國家來說，退出援助計劃是重獲信譽的關鍵一步。”巴黎ESCP歐洲商學院經濟學副教授安東尼·埃文斯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這一決定并非意味著“歐豬”國家已經“滿血復活”，僅僅意味著壓在它們身上的擔子暫時輕了一些。

盡管“歐豬”各國的經濟普遍出現好轉，但經濟仍處于低增長階段，通縮風險和高失業問題會逐漸取代債務違約而成為新挑戰。拔掉了輸血管的“歐豬”國家要想長久保持活力，還面臨很多變數。

在接受援助時，為了還清債務，“歐豬”國家還不得不緊縮財政，這客觀抑制了消費需求。如今，雖然債務問題逐漸可控，但消費疲軟帶來的一系列問題隨之凸顯，如果不進行有效控制，這些國家也可能還未復蘇便開始拐向經濟衰退的道路。

在過去兩年時間里，由于歐洲央行承諾捍衛歐元并采取極度寬松的貨幣政策，歐洲債務危機得到有效緩解，歐豬五國也在持續保持復蘇態勢，然而，市場依然質疑歐元區處理債務危機的能力。有分析指出，如果歐洲央行的寬松決定被市場認為不夠果決，那么葡萄牙等“歐豬”國家的融資成本可能再度令其難以承受。

奧尼爾提醒說，隨著全球貿易伙伴的轉變，歐洲國家之間的貿易紐帶越來越松，反而與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市場國家越來越緊密，因此歐洲國家想要生存下去，必須再加把勁建立一個更加完善的歐洲貨幣聯盟。

他認為，除非歐元區的“小伙伴們”都能接受這一事實，那就是歐洲貨幣聯盟必須在真正“全景”的政策而非根據各自本國需要制定的政策下工作，要像一個“歐洲聯合國”那樣，否則歐債危機就談不上真正意義上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