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書記跌入人情泥潭

李浣 王思淵

“即使在這萬木蕭疏的季節，我相信沽源在你們眼中依然是豪放寥廓的大美。”河北省沽源縣原縣委書記的劉富成在位時非常“詩情畫意”，談吐也十分瀟灑。

1958年出生的劉富成生長在農家，從政之初，他既有大展宏圖的雄心，也有勤勉為民的志向，但手握實權以后，各種誘惑紛至沓來，當“人情”“禮金”率先突破了他的防線后，很快就產生了“多米諾骨牌”效應，最終陷入了人情泥潭。

“公主出嫁”的賓客名單

2011年11月的一天中午，河北省沽源縣一家星級酒店熱鬧非凡，十幾輛豪華婚車，超大排場的婚禮場面，都顯示著這場婚禮主人的尊貴身份，這原來是沽源縣縣委書記劉富成家 “千金小姐”的婚宴。這位沽源“公主”的婚禮，引來當地的多名政要、“鄉紳富豪”、“地產大亨”紛紛前來捧場。赴宴的賓客都格外興奮格外慷慨，紛紛在劉富成女兒婚禮上隨下厚禮，以表示他們同劉書記之間的“深厚情誼”。

承攬沽源縣青年湖濕地公園工程的嚴永強為表示與劉書記的情誼和生意上的照顧，遞上了1萬元禮金。2009年嚴永強承攬沽源縣青年湖濕地公園工程建設，按照約定，他所承攬的政府工程應由其先墊資建設，政府拿另外一塊土地置換，由于資金緊張，項目無法繼續順利進行。嚴永強便想方設法跟劉富成搭上關系，劉富成給主管副縣長、建設局長等相關負責人打了招呼，提前向嚴永強支付了工程款1200萬元。嚴永強沒有忘記劉書記的幫助，自然投桃報李。2010年至2012年，嚴永強就利用逢年過節的機會，先后送給劉富成現金8萬元，如今劉富成家女兒結婚，嚴永強自然也送上了禮金。

前來賀喜的某黃金有限公司董事長張江為討劉書記歡心，也呈上了1萬元的“大紅包”， 在沽源開發工程項目的北京市華成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劉成更是大方，一出手便是8萬元的“隨禮”……

這些年，房地產行業高速發展，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板們明白，想在沽源投資房地產項目，只要靠上縣委書記劉富成這棵大樹就能百戰不殆。為了取得工程并受到“關照”，在沽源開發房地產的老板們想盡借口，竭力把現金、金條等財物塞進劉富成腰包。如今劉富成女兒的出嫁，開發商覺得一方面要鞏固感情得到“關照”，另一方面也是送禮的好機會，。

據幫助劉富成打理婚喪大事的親屬們透露，劉富成僅在女兒結婚和父親去世之際，收受禮金便達到了250余萬元。為了使受賄的巨額財產躲避查處，劉富成便以親戚的名義在銀行開戶存款，或者直接將現金存放在親戚家中。

商界“兄弟”的“情誼”

參加劉富成女兒婚宴的這許多商界“朋友”構成了劉富成的朋友圈兒，用他的話說，他在位時，這些朋友都與他親如兄弟。其實他心里也清楚，這些哥們弟兄看重的是他手中可尋租的權力。俗話說，“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他在辦公室里很多時間都是操起桌上的電話，向下屬下指令，利用手中的權力為別人辦事。

2010年底，劉富成在北京工作的女兒看上了一套總價款670多萬元的住房，劉富成夫妻和女兒交了400多萬元的首付款，隨后劉富成故意向在沽源投資房地產的王某透露信息，自己為女兒在北京購房尚有一部分款未交。王某心領神會，為了工程能在沽源順利進行，他主動為劉富成交了215萬元購房款差價，劉富成得知后予以默認。2012年，劉富成得知王某已經被司法機關調查時，恐怕受到牽連，為逃避司法機關追查女兒買房款的來源，劉富成找到了自己的座上客、鐵哥們，經營礦山的鄭老板夫妻。他相信這些有著深情厚誼的“兄弟”，一定會鼎力相助，為自己遮掩。

劉富成先以借錢買房的名義給鄭老板打了400萬元的假借條，并且還掉了王某支付的215萬元首付款。

鄭紅也是劉富成受賄案中的一個重要人物。鄭紅是沽源縣一個老板的妹妹，獨居，與劉富成相識之后兩人感情升溫迅速，很快就成了劉富成的情婦。

該案偵查階段，鄭紅雖多次對偵查人員表示自己并不缺錢，姐姐是大老板。但事實上，劉富成送她的“禮物”她從未拒絕。2011年6月，鄭紅以在北京買房子資金不足為由，讓劉富成幫忙。為了取悅鄭紅，劉富成向開發商嚴永強謊稱自己親戚要在北京買房子，想從他手里“拿”款300萬元。受過劉富成恩惠的嚴永強第二天就讓公司會計按劉富成提供的賬號，轉款300萬元給劉富成。劉富成左手拿款右手交錢，立即將款打入了鄭紅的銀行卡，并告訴鄭紅，這300萬不用歸還，放心用就是。鄭紅拿到錢后，并未如約購房，而是將款200萬放入銀行買了短期理財，其余100萬放貸借給了朋友坐收漁利，到案發時已獲利50萬元。

隱秘的年節“禮金”

既然有“兄弟”情誼，逢年過節的人情往來似乎就順理成章了。

2011年中秋節前，沽源縣國土資源局局長崔勇為了調整職務，聽說劉富成要去歐洲考察，就向劉富成遞上了2.5萬歐元“考察費用”。2012年春節前夕，崔勇又送給劉富成5萬元現金，說是讓劉書記過年時花著方便。

劉富成一手掌握著縣里干部的職務升遷，有一些坐在冷板凳上的干部，想換個熱門差事，必須得經劉富成首肯;一些在權勢部門任職的，又唯恐被別人擠掉，也要劉富成關照;想換崗位、想升職、想獲得心儀的工作，都要向劉富成“進貢”。長此以往在沽源縣形成了一條潛規則：如果給劉富成送上有分量的“人情”，便可如愿以償，坐上“寶座”。

這種情況下，有6名干部向劉富成表示了希望調動工作的意愿，劉富成賣力相幫一一促成。之后，在年節之前的“時間窗口”，他們向其送錢10萬元表示感謝。還有10名干部則也是節前私下每人向劉富成送上“厚禮”10萬元后，也都在劉富成安排下如愿獲得了升遷。檢察機關查明，2008年至2012年，劉富成受賄額共計180余萬元。

在案件偵查階段，劉富成用社會上存在大量不正之風為自己的腐敗行為開脫，認為當前社會上普遍存在著下級給上級領導送禮的風氣。但辦案檢察官指出，這些“過節禮金”雖然假借人情往來的名義，但相送時卻要避人耳目、私下進行，難以掩蓋其利用職務之便，接受賄賂的實質。

辦案檢察官介紹，在沽源縣干部的人事調整中，擔任縣委書記的劉富成具有絕對權力。只要劉富成一提出進行干部調整，新一輪的行賄者便會接踵而至。

驚人相似的情節

劉富成案是石家莊市新華區檢察院近年查辦的一起貪賄大案。2003年至2012年間，時任赤城縣縣委副書記、縣長，沽源縣縣委書記的劉富成收受他人賄賂，最終法院認定其受賄現金738萬余元及含量100克的金條4根，且不能說明合法來源的財產556.36萬元。

2014年2月，石家莊市中級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劉富成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5 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70萬元;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決定合并執行有期徒刑17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70萬元。判決之后，劉富成沒有上訴。

據辦案檢察官介紹，房地產開發公司等企業老板的“上供”，婚喪嫁娶、節假日收受的紅包，下屬為升遷而送的款物，這種“人情腐敗”，成為劉富成受賄的主要途徑，這種受賄方式在檢察機關查處的受賄犯罪中十分典型。

談到貪官們如何被“人情誘惑”拉下水，辦案檢察官感觸頗深：被查出的貪官對自己的貪賄行為，無一不痛心疾首、悔不當初，但已無濟于事。

據新華區檢察院檢察長趙力介紹，這幾年他們查辦此類職務犯罪案件特別多，在進行統計后發現，犯罪情節與手段大致相仿。在受賄的時間節點上、在受賄的事由上，在收受何人賄賂上，案件都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幾乎每年春節、五一節、中秋節這“三大節”前后，都是貪官們以權謀私收取“辛苦費”、“感謝費”的“黃金時段”;賀婚、探病、祝壽、拜年、吊唁等事由，都是掌控權力的貪官撈取“進項”的絕佳理由;“進貢”的人員則多與工程建設項目及賣官鬻爵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據悉，在新華區檢察院近期查辦的一起貪賄案件中，犯罪嫌疑人也是節假日期間收受開發商、工程建設單位、銀行等單位工作人員送來的禮金、紅包，每次數額都在幾萬元到十幾萬元不等。

在趙力看來，這些官員與社會上的老板們混的非常熟絡，認干親，一起吃飯、打牌、洗澡、外出游覽，老板們張嘴就是某某領導是我親哥、是我親姐，裝傻充愣套近乎，其實就是要利用官員手里的公權力為自己謀取更多利益。把受賄視為人情往來，是貪官們對受賄的詭辯。無論是赤裸裸的權錢交易，還是改頭換面的“人情往來”，都難以改變利用職務之便謀取個人利益的本質。”（本文除劉富成外其他人物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