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有什么用？

何蘊琪

這個問題的提出，似乎就已經暗示了它背后的觀點—在“經濟基礎”穩固的社會環境，“上層建筑”的存在不言自明，只有在經濟還不足夠發達、社會還有更多更迫切、更重要的問題需要解決的環境中，藝術的作用才需要被討論。然而事實上，藝術存在于任何一種社會形態中，不論其經濟和政治結構如何，只要想象一下，一個偏遠地區的少數民族村落，千百年來歌聲與舞蹈對于他們日常生活的意義從未改變，就會對藝術的作用，甚至藝術的定義產生更貼近真實的看法。

那么，在一個工業化/后工業化的城市里，藝術有什么用？每一天，各種藝術形式其實都在上演，只是我們未必留意或者覺察，那么姑且把最近觀察到的一些藝術表達作為例子，說明我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每個人心里面都有一個“教室”，它里面儲存了曾經“被壓迫”和“反叛”的情結，當肢體劇的演員用身體、用音樂、用表情準確表達出這種情結時，觀眾內心獲得真正的快樂和釋放。城市里面不缺少昂貴的娛樂，但真正的快樂，未必唾手可得。藝術可以帶來快樂。

藝術可以聯結人與環境。李巨川在武漢發動“每個人的東湖”藝術計劃，讓普通人都可以通過創意的方式表達自己對東湖生態環境保護的愿景。其中有一個人的創意，是騎著BMX（一種小輪自行車）跳進湖中，他用“出格”的行動表達一個理念：不是只有耗資巨大的商業地產項目才能帶來歡樂，人如果能釋放赤子之心，簡簡單單、樸素親切的一個湖本身，就已經是日常歡樂的泉源。觀者被觸動去思考一個問題：人到底是被什么驅動著，以致要舍近求遠，破壞一個和自己的歷史有緊密連接的家園，再耗資巨大重建一個充斥各種商業符號的人造“樂園”？

藝術還可以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每年珠海北山村的國際爵士音樂節，選擇在古老的宗祠和村舍中舉行，在不同的老房子之間，是寬大的廣場，月夜星空下，當地村民賣燒烤賣啤酒，年輕人三三兩兩坐在大榕樹下聽爵士樂，中年人扶老攜幼，也來湊湊熱鬧，至于微信墻，則是搞怪好玩的各種“求偶遇”。它像是中國社會傳統里的趕集，又像是西方社會的嘉年華，村民、藝術家、音樂愛好者、外國人，感覺是約著參加一個家宴或是派對，暫時脫離了城市中孤島般的“陌生人社會”—那種就算在臉貼臉的酒吧夜場也無法擺脫的孤獨感。

在很少出現的情況下，藝術可以聯結人與自己的內心，甚至靈魂。比如在一些現代舞作品中，抽象的思想也可以被肢體表達出來，仿佛頭腦中的風暴、戰爭、和解也呈現于外在，那一刻有禪定之感，也許可謂永恒。越是需要長時間練習和不懈努力達到目標的藝術形式，就越有可能邀請觀眾一起，深入到自己的內心 （也有很多例外，比如一首質樸的山歌在某個特別的環境下，可能就可以達到相同的效果）。因為難得，所以珍貴，這是藝術之所以在某些情況下顯得特別“奢侈”的原因。

至于小圈子里為了制造“高雅”以區別于“低俗”，把藝術作為經濟、政治地位以外，分割人與人之間的聯結、造成等級關系的又一工具，那是另外一個問題。這種行為實際上遍布我們的生活，不僅僅出現在矯揉造作的古董和名畫拍賣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