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
貧窮的背后只要有社會不平等的刺激,富貴的背后只要有特權在支撐,都容易扭曲人性。
它們的區別只是背后的社會心理機制不同—貧窮的人遭受到生活環境和社會環境的雙重剝奪,心理畸變,人性被破壞;有錢、有權的人,在既定的制度環境下,則往往要先壓抑自我,付出人性的代價才能獲得權力、金錢這些稀缺資源。
人性被破壞后,其后果就是人們會傾向于 “報復”,在心理上、行為上都對自己、他人、制度、社會具有破壞性。窮人因其生活環境和實施條件,破壞可能是指向自己(極端是自殺),也可能是指向別人(極端是殺人),從精神的、肉體的暴力層面瓦解著這個社會;富人、官員,同樣因為生活環境和實施條件,摧毀著這個社會的規則基礎。
最近發生的很多事,一再警示這一點。
中央的反腐在繼續強力推進,“大老虎”和“蒼蠅”一起打。媒體披露出了落馬的腐敗官員、原解放軍總后勤部副部長谷俊山涉貪的一些內幕,說他在老家河南濮陽市中心修了一座“將軍府”。他的家人還有一個占地約20畝地的別墅區。同時,抄家時,抄出了一艘寓意“一帆風順”的大金船、一個寓意“金玉滿盆”的金臉盆。各種財物裝滿整整4卡車。
毫無疑問,我們的制度存在很多漏洞,這給各路貪官提供了貪污腐化的便利。一些落馬貪官甚至以此為借口辯解,說他們是被制度害了,如果制度健全,他們不至于弄成這樣。
在制度負有責任這一塊上,這些人說的無疑是真心話,但同時也說了假話。因為并不僅僅是制度在誘導他們腐敗,變壞。他們在官場的環境中,本來就想腐敗,制度的漏洞不過是提供了腐敗的機會和便利條件而已。
就是說,制度固然有問題,但人性的被破壞,使貪污腐敗獲得了強大的驅動力,加速了其速度和程度。腐敗的誘因是在官場的制度環境中,在這一環境對人性的腐蝕和破壞中。在思考如何遏制腐敗問題時,應該注意,我們是否提供了一個讓人性得以健全的制度環境。這一制度環境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官場內部,在晉升上是看重能力還是關系,是不是公平,是不是嚴格執行各種制度規定和紀律,等等;另一個方面,是權力階層和老百姓的關系,是不是擁有特權,是不是從人民的公仆變成人民的老爺。
可以想象谷俊山在一些不擇手段追求“成功”的人眼里,那是怎樣的“勵志”故事。很多內幕并不為人所知曉,似乎也難以知曉。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去適應,放大官場的這種不正常的制度環境、游戲規則,必是以扼殺真實的自我,破壞自己的人性為代價。為了利益,他只是“豁出去”了而已。
一個人失去一點錢,并沒有失去多少,但如果失去自我,失去人性的健全,那么,他無論得到再多都無法彌補。換言之,人生在世俗層面再成功,都無法挽救他們在這方面的失敗。
貪官們一個共同的心理特征是:既然他們付出了那么慘重的自我、人性代價才能擁有腐敗的條件和機會,那么,就一定索要補償,而且是瘋狂地索要補償;而正因為得到再多也無法真正能夠補償他們,所以他們會越貪越多,根本停不了手。
另一方面,盡管既定的制度環境和游戲規則讓他們受益,但這些制度環境和游戲規則因為破壞了他們的人性,他們因此有了一種恨,繼續的貪污腐敗,還有“報復”的意思—在心理上,還可以擴大為對整個社會,外部世界的“報復”。這種“報復”已經成為他們的心理需要。
一個主動去敗壞了自己的人,骨子里也希望能夠敗壞外部世界。說貪官是 “叛徒”、“全民公敵”并不夸張。
這足夠給我們深層次的思考。反腐不僅要揪出各類貪官,而且,從根本上,還要使制度環境能夠公正,游戲規則透明,并調整公務人員和老百姓的關系,消除特權。官僚體系本身就具有壓抑人的真實自我和人性的功能,如果有特權存在,那就更容易誘發對人性的扭曲。它們才是腐敗最深厚的土壤。
從個別公務員對各項反腐、整頓吏治的有力舉措的“吐槽”和反彈上看,我們的反腐,和打造清廉政治,任務相當艱巨。不允許有灰色收入,禁止吃拿卡要,這些,不過是回歸正常,回歸公務人員的清廉本質而已。它們引起的抵觸,說明有的公務人員,已經把不正常視為正常,把不合理視為合理,把特權視為正當訴求。它更說明官場中的人性環境的惡劣程度,以致于一些人在認知上已經是非不分,在心理上已經無法適應正常的制度要求了。而在這種“訴苦潮”中,如果馬上就以加薪等方式進行安撫,給公務人員以特權的預期,對于反腐和打造清廉政治是有傷害的。
通過反腐,整頓吏治,在公務人員和民眾之間,在各個階層之間建設一個公平正義的社會,正是要使整個制度環境、社會環境適合人性。為此一日都不可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