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吧

清山

人出生時可以肆無忌憚地哭，這是嬰兒獨有的權利，隨著年歲的增長，進入孩童時代，再想不管不顧地哭，已經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受了委屈、痛了、傷了，剛想扯著嗓子大哭一場，那邊大人早就不耐煩了，先是用眼教，狠狠瞪上一眼；接著用嘴教，看到嚴厲的目光止不住令人煩躁的哭聲，就開始威逼利誘，再哭，我就揍你！別哭了，等會，我買糖給你吃！如果仍然不識趣地哭鬧，接下去，屁股上就會被雞毛撣子抽上幾下。經受了皮肉之苦后，終于明白，即使身為孩子，哭也是不能隨心所欲的。兒童時代都是如此，進入少年乃至成年以后，身心受到傷害，都是一個人躲在無人的角落里，偷偷地哭，甚至學會了，眼淚流向肚子里。

生活的壓力無處不在，有很多的委屈和心事都無人可以傾訴。即使是身邊的愛人和知心朋友，個人內心深處的一些體驗或是心里話，也不可能毫無保留地交流和分享。日積月累下，人會有負重的壓抑感，恰似小時候在河水中“起猛子”（意指潛水），憋氣久了，迫切地希望沖出水面，獲得大口呼吸的機會。和一個朋友聊天，朋友說，真想找一個地方，狂吼幾聲，發泄一下心中長期積攢的郁悶之情。朋友是一個表面看來安靜從容的人。這樣的話，雖然不令人意外，但還是讓我多少有些吃驚！不過，現在想找到一個可以“吼幾聲”的地方，就好比找到“桃花源”一樣困難。KTV里，借助酒勁，可以放聲歌唱，宣泄一番內心的壓抑，但這種方式，事后會讓人感覺更加空虛；在山谷里高呼，那里是一處理想的環境，但現在所有的山區似乎都成了景觀，人滿為患；浴室、洗手間，空間相對狹小，狼嗥一樣放聲地哭和喊，會嚇著家人，打擾四鄰。

去醫院探望病號時，親眼目睹過哭的場景。一個身材高大、衣冠楚楚的男人，在醫院的停車處撥打電話，說了一句“我媽不行了”，就開始泣不成聲，車來人往中，他蹲下身子，用手撕扯著自己的頭發，痛哭流涕，拼命壓抑自己的哭聲。說實話，那一瞬間，我很震驚，我知道，此時的他，內心很矛盾，一方面不想讓外人看到自己的傷痛，另一方面，失去至親，又難以控制內心的悲傷和絕望。

醫院或是社區里，都應該建一個“哭吧”的，在“哭吧”里可以放心地哭，痛快地哭，無論是對生活的失意者、失親者、傷病者，都很重要。酣暢淋漓地痛哭一場，風雨過后，心中未必會升起彩虹，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消減身心的壓力和傷痛，讓頭腦保持清醒，讓心靈回歸安靜。

上一次哭，是什么時候？已經記不清了，好像一輩子都沒有好好地認真地哭過。這不是快樂，感覺更像是不幸。

編輯 陳陟 czmochou@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