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諾

許成琳

在我第7次“義正辭嚴”地拒絕她后，我家這位女人終于爆發：“你說我辛辛苦苦生你養你，現在讓你陪我遛個彎兒還得求爺爺告奶奶吶……”我只得乖乖換了衣服陪她下樓。沒辦法，我實在受不了這可怕的嘮叨。討好地幫她拿鞋拎衣，只賺來一個巨大的白眼。唉，忍著吧！誰讓她是我的法定監護人來著！

這會兒的夜靜得很，周圍的樹都在打盹兒，頗有些嫌棄我們這兩個半夜不睡瞎逛的瘋女人的樣子。風吹過，樹慵懶地搖擺，昏黃的路燈形成錐形的光暈，有些朦朧美。她牽著我的手，突然煞風景地說我長大了。手上傳來熟悉的觸感讓我想起了小時候。我一直覺得媽媽的手是我生命中迄今為止摸起來最舒服的手，干凈，溫暖，光滑。小時候家遠離市區，路邊沒有一盞路燈。有次像往常一樣，媽媽領著我回家，但中途她突然放開了我的手。手心突然沒了溫度，恐懼洶涌而來，巨大的窒息感讓我立在原地，想也沒想，就開始扯著帶著哭腔的嗓子大喊，像是一只被車軋了的小狗，以至于把街坊四鄰都給吼了出來。他們拿著手電對我指指點點：“這小孩是不是沒人要了……”后來，媽媽趕來解圍，她的解釋則讓我無語，她竟只是突然想到了要買的東西就去了旁邊的小攤買！我也曾無數次拿這件事去諷刺她這個母親多么不稱職，但是當時她的一句承諾讓我也記了多年：“以后再也不松手了！”果然以后的很多日子，她總會在人群中緊緊地牽著我的手，決不放手。我長大后會因此在熟人面前難為情，她卻笑笑：“當初答應你，現在也習慣了。”我一直以為這只不過是一個以哄為目的的承諾而已，但她卻不這么認為。

“呵——”思緒被打斷，這聲感嘆著實嚇了我一跳。她卻斜著眼看我：“膽子這么小？”我揶揄道：“你膽子大，那就不用再拉著我了吧！”說著便要抽手，誰知媽媽握得更緊，手心甚至出了汗，支吾著：“你以為我不怕黑？明明我也害怕的……”我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頭發隨意地綰著，穿著松松的睡衣，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她是我生活中給過我承諾最多的人，從我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她對我的承諾，到在我因她的突然放手而恐懼時她對我的承諾……她已為當初的承諾守護我許多年！

我牽著她的手，手心摩挲著的她的手心，突然意識到：她已不再如當年一樣年輕，她會有越來越多的不安和擔心，她會有更多像我以前那樣無助的時刻，她會無時無刻不想到我。我也將會像她當初對我一樣，如愛一個孩子般去愛她；她同時也需要我的一個承諾，需要我牽著她。而我更明白，這是一種承諾，更是一種責任。

【作者系山東省東營市一中二月文學社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