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下的多彩人生（評論）

楊曉敏，男，1956年出生，河南獲嘉縣人，現任河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鄭州市文聯百花園雜志社總編輯兼《小小說選刊》《百花園》《小小說出版》主編。出版有詩集《雪韻》，小小說集《清水塘祭》，散文集《我的喜馬拉雅》，評論集《小小說是平民藝術》《小小說閱讀札記》等作品。

【小說長廊·小小說研讀】

當代小小說作家隊伍的構成非常有趣，寫著寫著，有人輕輕地出走了，有人輕輕地進來了，揮一揮手，天上還是一片云彩。譬如梅寒，她在試寫了數年不同風格的時尚類文字：散文、美文、隨筆、日記等體裁之后，突然選擇了以小小說為主的創作方向。之所以對小小說情有獨鐘，梅寒認為小小說寫作與別的體裁的寫作不同，它有著自己獨特而鮮明的文體特征，其誘惑和魅力在于，創作中不能隨心所欲地讓文字跟著感覺或者思緒行走，只能在小小說的文體框架的有限篇幅里天馬行空。小小說這種精短的文體，十分適合自己文字敘述的表達方式和自我精神訴求。

梅寒小小說處女作《阿黃》發表在《百花園》2012年第2期上。這是一篇農村題材的小小說，故事里的老牛阿黃是那戶農家人生活的希望，曾救過一家人的命，在艱難歲月里為那個家立下汗馬功勞。數年來阿黃任勞任怨，拉著沉重的犁耙，把這家的孩子送進大學送進城市。最后，已在城里生活的兒子用公款炒股虧賠。父親為給兒子湊足那筆還款，不得不牽著最后的家產——阿黃，走向南河灘屠戶的刀下。父親給兒子說：咱家的阿黃去了南河灘……去南河灘時阿黃流了淚。父親與牛相依為命，融為一體，這種立意和細節刻畫的確感人至深。

此后梅寒一口氣寫了50多篇小小說。十多篇小小說相繼發表后，引起了業界的好評與關注，她對自己的選擇也感到莫大的欣慰與鼓舞。極為難得的是，梅寒在選材上，把自己從小所熟悉的“梨園生活”作為創作系列小小說的突破口。在編排故事、塑造人物和語言敘述上，盡力選準自己的站位，以獨到的視角進行觀察，融入到人物的內心深處，真實地去表現他們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小戲迷》《名伶》《蝶舞》《梅花引》《二月》《戲癡》《絕活兒》《戲友》《花子旦》《霸王別姬》《紅生》等，都各臻其妙，多屬可圈可點之作。

京劇藝術是國粹，生、旦、凈、末、丑，各行當表演成熟、氣勢宏美，與琴、棋、書、畫乃至諸多藝術相通，其間又蘊藏和交融著傳統文化的千絲萬縷的內在聯系。小舞臺，大人生，戲臺上的春秋變幻，演繹的卻是人間滾滾紅塵。梅派的亮麗圓潤，程派的幽咽纏綿，荀派的活潑浪漫等等，加上那些吸引觀眾的經典劇目與名角的流派傳承，念唱做打，形神兼備，迷人臉譜，以形傳神，都有著磁石般的吸引力。自古以來，梨園生活的五彩繽紛，臺上的粉墨登場交織臺下的人世滄桑，不知醉倒多少帝王將相、販夫走卒、草民百姓。

小小說業界高手如云，以千把字的篇幅閃轉騰挪，創作出具有浪漫、傳奇韻味的梨園題材的小小說不乏名家名篇。

梅寒的梨園題材的系列小小說創作，均能各自獨立成篇。《小戲迷》寫在艱辛的生存中，依然有不改的癡情；《戲友》喟嘆世態無常、造化弄人；《花子旦》解讀傳奇人物，吟誦戲魂不死；《霸王別姬》蕩氣回腸，描述了兩代人的舞臺命運；《紅生》家仇國恨，糾結揮之不去的民族情感。文學創作雖屬虛構，在這里輻射出作家的濃郁情懷，梨園故事也成為一種寄予心事與思想的外在形式。

眾所周知，在相當長的時間里，我國地方上的梨園演出方式，哪怕是“草臺班子”，都能成為市井尤其是鄉下百姓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單調寡淡的生活中，最令人期盼的文化娛樂活動。每年秋末冬初農閑時節，忙了大半年的鄉親，會請一些戲班子到村里來搭臺唱戲。一些游走在鄉間的草臺班子，或有兩輛板車，或計七八個人，幾只大木箱子里裝著他們所有的破舊行頭、簡易道具和鑼鼓家什。戲臺子也搭得簡陋，一方高出地面一米的四方土臺子，臺周幾根柱子，上面搭起遮風擋雨的棚布。夜幕降臨，白亮亮的汽燈掛起來，熱鬧鬧的鑼鼓敲起來，戲臺上濃墨重彩或輕描淡寫的男女演員，踩著鑼鼓點，嘴里咿咿呀呀的唱著走著或跳著到前臺亮相。臺下的觀眾剎那間沸騰，有時甚至聽不懂他們唱的什么，頓時便長了精神，一齊喝彩歡迎。人們愛極了那些舞臺上聲情并茂、婀娜多姿的人。一出出鄉村大戲，慰藉和快樂著底層人們的庸常人生。或許這種童年曾有過的艷羨與憧憬，成為梅寒對梨園舞臺最初的啟蒙。這種啟蒙在多年之后，終于被她精心謀篇布局，筆下生花，還原成形。

因練筆多年，積蓄了文學創作的應有儲備，梅寒的文字表達力極強，言情狀物，力求簡潔生動，從不拖泥帶水。尤其擅長人物心理描寫，以層層遞進的節奏感，營造出風生水起的氛圍，把故事情節悄然推向高潮。她的寫作，無疑為當下的小小說寫作帶來一陣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