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吧，放飛的日子

趙福樓

城市，夜晚太亮。驅逐了月光，驅逐了星光，燈光統治了夜晚。

在城市里，不必恐懼。

小時候，吃油難，舍不得點燈。夜晚總是沉浸在暮色里，宛如一塊黑布，扯天扯地，把世界罩上。

若裂開一條縫隙，漏出天光——這或是柔柔的，眼眸流散的月光；或是星星點燈，做一只只流螢，飛來飛去——便覺得夜色里，裝下朦朦朧朧的憧憬。

也怕，在夜里走路。樹影鋪在地上，斑駁的圖樣里，或許那黑漆漆的一團，就被解讀為鬼影。

還是不愿意，早早把自己擱置在幽深的睡眠里。飯后，父母一錯眼神，就與小伙伴逃出去。只要丟掉了大人“回來”的召喚聲，自己就認為安全了。

與星月一道。它們長著眼睛看著你，你迷離著眼神，也如點著了火苗。此時，心里總是有熱度的。

我們想出一種又一種的玩法。或者藏匿起來，要人找，這叫“藏沒林”；或者攀爬最高的樹，或直立而光溜溜的旗桿。小孩子把腿圈在圓柱上，用手臂摟定了，然后一聳身子就竄高幾尺。村里孩子，個個都練得像個皮猴子。

最怕，一個人，走一遭，一個村子，不見一個小孩子溜出來。在大風的、寒冷的冬天，大人看住了孩子。家家門戶堅閉，月色如冰。一個人，走在光溜溜的地上，聽風聲凄厲，如鬼哭狼嚎，也就嚇回屋里。

還有一宗樂子，就是去野外放火。

那時，家家炊火，都要備下柴草垛。糧食脫粒后，場院里秸稈也會碼成小山，一座一座，連綿起伏。一家一家，也是草頂泥坯房子。一點火，就連成火海，而且殃及房子。

放火到野外去。找好風向，在上風頭站住，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

看夜色里，一條火龍，在野地里竄出去。

男孩子總是與野外更多親近。

如今，在城市里，夜色被光流沖擊，陰暗制造出來的趣味少了。屋里屋外，都是茂盛的、厚重的、澎湃的光。一棵棵行道樹，鍍在葉片上的一層星月光輝也被燈火稀釋了。

因為少了墨色涂抹，夜晚由黑白變作了霓虹中的色彩，反而失去了一些情調。

閉了眼睛，也許能找回往日那種圖景。

絲絲縷縷，思想就是這樣。似乎過去日子里放飛的風箏，正被手心的一條線，牽引回來。

（作者單位：天津市中小學教育教學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