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檔“封口費”

樂朋

“封口費”古已有之，其中最高檔的，恐要算宋朝真宗皇帝送給宰相王旦的那筆“封口費”了。稱之為最高檔，是基于以下三要素：

首先，經濟價值巨大，特上檔次。宋真宗送出的“封口費”，不是一般的黃白之貨，而是一壺又大又圓的上等合浦珍珠。當時開封市價，每斤珍珠600兩銀子，即60兩黃金，不過這是普通珍珠的價碼；皇帝出手不凡，一壺極品珍珠的實際價值，完全能讓王旦在京城黃金地段買一座帶花園的大宅子，說不準能買開封半條街呢！

其次，當事人雙方的身份特殊，均為官場大佬。送方的真宗皇帝，貴為一國之君，是至高無上的“真龍天子”；受方的王旦，乃百官之首，是在朝中當權多年的宰相。他們可是大宋中央的領導核心，國家的一、二把手。這樣兩位權力金字塔尖的頂級人物，以政治地位的檔次而論，只有最高，沒有更高。

再次，宋真宗的“封口費”，送法高妙，高妙得叫人渾不覺那是在收買人。一日散朝，真宗特意留下王旦，請他喝酒。酒席很豐盛，主客僅君臣二人，聊家常、說閑話，相談甚歡。席散時王旦正要走，真宗叫人端出一個酒壺，對王旦說：這壺酒的味道極佳，你拿回家去，跟太太、孩子們一道分享吧！王旦本就納悶，無緣無故、不年不節的，請我吃什么飯？怎么又賞起酒來了呢，皇上的酒壺里究竟裝的是什么藥？回家之后，王旦不敢怠慢，屏退仆人，躲進書房，打開酒壺一看，壺里滿滿的全是珍珠。瞧瞧，宋真宗的“封口費”，不叫珍珠叫美酒，高雅、閑適，話又說得藝術。最高檔“封口費”忌俗，一俗，就掉價，不上檔次了。

皇帝賄賂宰相，聽來有些荒唐。但眼前這壺價值巨大的珍珠表明，一切皆有可能。宋真宗這么做，就有他的考慮。

第一，封禪大典這項國家頂級形象工程，僅靠自己的決心和王欽若、丁謂等幾個大臣的支持，而沒有宰相王旦的贊同，沒有以王旦為首的行政機關的組織協調和抓落實，是辦不好的。王旦這關必須過，至少得讓他沉默、不反對。

第二，事先派王欽若向王旦吹過風，王旦的態度不冷不熱、不咸不甜，明擺著是不贊成、不熱心的。因此，真宗皇帝只能紆尊降貴，親自出馬來做王旦的工作。

第三，他與王旦素來融洽，不想因為封禪之事鬧得君臣反目，朝堂不寧。王旦從樞密使到參知政事、再到宰相，在朝中干了將近20年，稱得上是宋真宗的左臂右膀。真宗知道，王旦低調、謹慎，雖有不同意見，但也不至于跟自己唱對臺戲，對著干。所以要他不作聲、默認封禪，出筆“封口費”作為撫慰，是少不得的。

宰相不是糊涂人。瞅著書桌上那壺珍珠，王旦完全明白了皇帝的真實意圖，封禪大典是鐵定要做的，沒有商量余地了。想到真宗皇帝繞這么個大彎子，下這么大本錢來說服自己，也給足了自己面子，再說用封禪來宣告天下盛世，向外顯示大宋文明的優越，也不算多大壞事，以大宋目前的財力也還折騰得起。于是，王旦妥協了，從封禪的反對者，成了“天書”造假的參與者。

宋真宗那筆最高檔“封口費”，立竿見影，封禪大典順利開張，賄賂成為國家機器運轉的潤滑劑，“政由賄成”，一點不假。但出人意料，封禪及隨后的“天書”運動，竟鬧得大宋王朝民窮國弱，一蹶不振。王旦臨死前，一再向宋真宗力薦耿直、強勢的寇準接掌相位，或許他是在為自己的軟弱、膽小做補救吧？

（作者系著名雜文家）

責任編輯：張功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