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字形體與上古刑罰

張巧玲

摘 要：中國古代嚴刑苛法，在古文字中得到真實反映。本文對現有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材料中出現的反映上古時期殘酷刑罰的字形作歸總和梳理，并從中窺見古人某些思維方式。

關鍵詞：古文字形體；上古刑罰；甲骨文；金文

一、古文字形體所反映的刀鋸之刑

據《周禮·秋官司寇》所載，上古時代周朝刑法森嚴，掌官各司其職，于刑罰方面分工尤其細致，足見刑法在上古權力中的角色。僅“司刑”一職，就有如下記載：“司刑掌五刑之法，以麗萬民之罪。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宮罪五百，刖罪五百，殺罪五百。若司寇斷獄弊訟，則以五刑之法詔刑罰，而以辨罪之輕重。”其中提到的“墨、劓、宮、刖、殺”構成了上古五刑。

墨刑，又叫黥刑，是一種在犯人額頰等處刻紋填墨的刑罰。屬肉刑的一種，且帶有侮辱性質。《周禮·秋官·司刑》：“墨罪五百。”鄭玄注：“墨，黥也，先刻其面，以墨窒之。”孔穎達疏：“古刑人亡逃者。”此刑罰是為了防止犯人逃跑而在臉上做的標記。甲金文中不見“黥”或“墨”字，但是《說文·黑部》下“黥”字曰：“黥，墨刑在面也。從黑，京聲。或從刀。”小篆字形為“ ”。從說文的解釋來看，“黑”是“黥”的意符，跟“黥”字意義相關。

劓刑，《說文》：“刑鼻也，從刀臬聲。”《易》曰：“天且劓。”“天”就是黥刑，“劓”乃是割鼻之刑。甲骨文中，有“ ”字形。“

”字形象以刀割鼻之酷刑。

宮刑是五刑之一。甲骨文中“ ”象以刀割除男性生殖器官的刑罰。另有疑似宮刑的字形如“ ”。

甲骨文中有“ ”、“ ”、“ ”、“ ”等字形，均表示刖刑。《玉篇·刀部》：“刖，斷足也。”甲骨文字形里，一人正面站立，一足完好，另一足下有一把刀，刀或為鋸齒狀。象以刀鋸人下肢的酷刑。《左傳·文公十八年》曰：“及即位，乃掘而刖之，而使蜀仆。”又：“職曰：‘與刖其父而弗能病者何如？”《易經》有云：“劓刖，志未得也。”所舉文獻表明刖刑之常見。作為商周時期流行酷刑之一，考古發掘已有刖刑的實物驗證。

殺刑，即大辟之刑、死刑。《禮記·文王世子第八》曰：“其死罪，則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則曰某之罪在小辟。”《諸子·論衡·偶會篇第十》：“殺人者罪至大辟。”那么，“大辟之刑”在上古時期用什么字形表示？《說文解字》中有兩個字形：“ ”、“ ”，都是小篆，楷書字形為“刑”、“剄”，都有“殺”的意思。《三國志·魏書》曰：“其所刑殺，輒對之垂涕嗟痛之，終無所活。”又“然孤為軍帥，不可自殺，請自刑。”

上古五刑之外的刀鋸之刑，還包括割耳的刵刑。《說文·刀部》：“刵，斷耳也。從刀從耳。”為會意字。小篆字形“ ”，以刀割去耳朵。“取”字本義血腥，甲骨文中有“ ”、“ ”、“ ”等字形，后兩個字形楷體寫作“ ”。都是割耳之刑的體現。“伐”字在甲骨文中形如“ ”、“ ”、“ ”，象以戈砍頭之刑。

二、古文字形體所反映的囚禁捆縛之刑

甲骨文中有一組字形：“ ”、“ ”、“ ”、“ ”、“ ”，為“深陷囹圉”的“圉”之本字。最后一形象人帶著手銬囚禁于監獄之中。“圍字框”內是“幸”的本字，一種刑具。古字形有“ ”、“ ”、“ ”。《爾雅·釋言》：“御、圉，禁也。”（“御”古字形為“ ”）

《說文· 部》：“囚，系也。從人在 中。”小篆形如“ ”。《周禮·秋官司寇》：“掌囚掌守盜賊。

執，甲骨文“ ” “ ” “ ”，都象人手縛于桎梏之刑。《周禮·地官司徒第二》：“犯禁者，執而誅罰之。”引申為執掌、把握。

三、古文字形體所反映的燒埋沉溺之刑

且看一組甲骨文字形：“ ”、“ ”、“ ”、“ ”、“ ”、“ ”、“ ”、 “ ”、“ ”、“ ”、“ ”、“ ”、“ ”、“ ”、“ ”。前兩個字形為“烄”字初文，象用火炙烤人之形；第三、四字為“赤”，也是以火焚人之意。其余字形均未見于后世字書。

再看甲骨文的“沈”字。有三形：“ ”、“ ”、“ ”，前兩個字形都是象將羊直接投入水中或用袋子繩索束好羊牲再投水溺之。第三形象的是將人作為祭品沉于河底。《周禮·春官宗伯第三》有云：“以貍沈祭山林川澤。”此處“沈”用的是本義。又《周禮·秋官司寇第五》：“若欲殺其神，則以牡橭午貫象齒而沈之，則其神死，淵為陵。”此處“沈”猶言“溺斃”，用的是本義。

四、其他刑罰

《尚書·舜典》記載：“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撲作教刑，金作贖刑。”《左傳·僖公二十七年》：“子玉復治兵于蒍，終日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鞭，即以鞭子抽打罪犯的刑罰。

從古文字字形觀察，不難發現，古人表達刑罰主要有以下方式：（1）象刑具及受刑部位之形。如劓、刖、宮刑。（2）只象刑具表刑罰。如“幸”、“圉”的某些古字形。（3）描繪行刑過程。如正受著烈火煎熬，或正被水浸溺，或正遭到活埋的現時場面。還有以刑具名字表達該刑罰，如鞭刑。或以受刑后的結果表達該刑罰，如墨刑，即受黥刑后人面刻畫累累、面黑如墨，不成樣子。

漢字蘊含了豐富的文化信息，是研究古代文化的可靠史料，僅從上古刑罰與古漢字字形的關聯就可窺見一斑。古人思維的突出特點就是直觀、扼要，能抓住事物區別性的特征傳達信息。僅僅觀察圖畫般生動的古文字，奴隸社會的殺戮、祭祀、犧牲……種種社會情狀便可探一二了。

參考文獻：

[1] 徐中舒. 甲骨文字典[M]. 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 1990.

[2] 徐中舒. 漢語古文字字形表[M].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