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蔚然
【摘 要】乾嘉時期,受考據學繁盛的影響,清代的史學也興起了一股考證之風,考據史學在內容和方法上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對于這一現(xiàn)象產生的原因,學術界長期存在著一種文字獄成因說,實際上,乾嘉考據史學的興起,原因是多方面的,不僅僅有社會歷史條件等外因的影響,更多的是史學發(fā)展到一定階段以后的必然結果,是清代學術史內部的嬗變導致的,史學的發(fā)展固然不能擺脫政治的影響,但更應該重視其自身獨立的發(fā)展動力。
【關鍵詞】乾嘉時期;考證史學;文字獄;學術史
從乾隆到嘉慶這一時期的史學,常被稱為乾嘉史學。清初漢學興起,使得乾嘉時期的考據學達到了鼎盛,所以在歷史研究中,考據史學也幾乎壟斷了史壇。考據學是指以考據之法治學的一種學間,它涉及到許多學科,乾嘉考據學從整體上大致反映了當時學術發(fā)展的概貌和主流。乾嘉考據史學是乾嘉考據學的有機組成部分,乾嘉時代,以錢大聽為代表的史學大師們把考據方法奉為圭臬,摒棄和排斥空談名教義理的治史方法,對古史和歷史事實的考證做出了突出的成績,形成了乾嘉考據史學或乾嘉考據歷史學派。
對于乾嘉考據史學的成因,學界一直存在著一種“文字獄成因說”,即乾嘉時期史家是為了逃避文字獄的迫害而埋首于故紙堆中,不敢妄議歷史,只從事文獻古籍的考證,所以這時期的史學就以考據史學為主。但細究之后不難發(fā)現(xiàn),在文字獄中,針對學術思想和史家著史的案件并不多,不足以使得乾嘉史家人人自危。不僅如此,文字獄的效果也并非如有些人想象的那樣有著巨大的影響,且不說文字獄的威懾力是大是小,若如有些觀點所說清代史家因文字獄而紛紛轉向考據之學,對清代學人們追求真理的品格也未免太過輕視了。順治十六年(1661),莊氏史案牽連被殺者七十余人,吳炎、潘檉章兩位史學家遇難,顧炎武與他們深有交往,此時并未避之不及,而是寫詩以悼之:“北京一崩論,國史遂中絕,二十有四年,記注亦殘缺。中更夷與賊,出入互轇轕;亡城與破軍,紛錯難具說……有志述三朝,并及海宇圖。一書未及成,觸此憂患途。”
而且,乾嘉史家們從事考據史學的原因也不是迫于文字獄,因為這時期的考據學以其不同于理學的經典詮釋方式、研究方法、邏輯思辨以及令人信服的成果,使時人對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許多史家之所以走上考據之路,大多或由于家學、或因師友影響、或是自我認識到了考據的價值。所以,文字獄對于史家的寫作和研究的影響并不明顯,那么造成乾嘉時期考據史學興起的主要原因就要從其它方面著手進行探究。
中國古代哲學主要以經學的面目出現(xiàn)。漢代時對經的解釋就出現(xiàn)了古文經學和今文經學之爭。其中,古文經學尤注重考據方法的運用,重視字義的訓詁。宋代對經典的解釋形成了程朱和陸九淵兩派。明代王陽明祖承陸九淵,進一步發(fā)展了孟子的心性學說,強調主觀體驗,空談心性,弊端是不重視事實考證,只重義理闡發(fā),祖承今文經學,把經典作為闡發(fā)自己思想的工具,從而造成空談的學風。在這種情形下,經學的發(fā)展孕育著轉向的契機。清初,經學的發(fā)展走向另一個方向——在經學中重視考據,重視對事實的求真。顧炎武順應了潮流,提出了“經世致用”的思想,倡導實事求是、考據事實的治經方法,人們把這種經學稱為樸學或曰漢學。這種治經的方法也影響到了歷史學,清初經學中盛行的考據方法促成了乾嘉考據史學的產生。乾嘉時代出現(xiàn)了一大批終生從事考據史學的考據史學大家,如錢大聽、王鳴盛、趙翼、崔述等,也出現(xiàn)了大量的考據史學著作。從學術相聯(lián)系的角度來看,乾嘉考據史學的興起與漢學的繁盛有著很大關系,經學與史學有著非同尋常的密切聯(lián)系,李贊提出“六經皆史可也”,章學誠則系統(tǒng)論證了“六經皆史”的主張,張之洞則進一步認識到,“由小學入經學者,其經學可信,由經學入史學者,其史學可信。”經學保存了一定時代的歷史資料,一定程度上來說,經學史也是歷史學的組成部分,所以在探討乾嘉考據史學興起的原因時,不能脫離時人對經學的考據。
除了經學的影響之外,史學發(fā)展的內在機制是乾嘉考據史學興盛的主要原因,這就要從該時期考據史學的具體內容上加以分析。乾嘉考證史家雖都用考證的方法從事史學的研究工作,而其中所采用的手段和途徑又各不相同,有的是對舊史校勘注釋,有的是專門從事辨?zhèn)危械氖菍κ鞯氖芳M行輯佚,有的則對舊史進行補作、改寫和考證。乾嘉時代學者在辯偽工作上亦曾做了大量工作。他們從師承關系、思想淵源、文體句式、典章制度、內容材料等許多方面進行辨正,最后判斷出一部書的真?zhèn)巍H玳惾粜娴摹豆盼纳袝枳C》和惠棟的《古文尚書考》等書,揭發(fā)出《古文尚書》全系偽作,這就結束了長期以來今古文《尚書》爭論不休的一大懸案。還有崔述作《考信錄》三十六卷,對史籍進行了研究與考證,對古代歷史做了“考信”和“辨虛為實”的工作。這時期史家對舊史的考證也很突出,例如乾隆年間,錢大聽曾銳意重修《元史》,先作《元史考異》十五卷;嘉慶年間,汪輝祖的《元史本證》、錢大聽《廿二史考異》、王鳴盛《十七史商榷》、趙翼《廿二史札記》等。
我國的傳統(tǒng)史學到了清代,已經進入了總結期,而傳統(tǒng)史學的主要載體是古代典籍,中國傳統(tǒng)史學發(fā)展到清代,距離文化源頭的形成已經相距幾千年,典籍在流傳中的散佚、失真在所難免,所以從事史學的考證,就能滿足典籍在流傳中保真的需要和對古代文化繼承、研究的需要,這是考據史學賴以存在的文化基礎。而典籍在流傳中因傳刻抄寫的錯訛、被人妄為增刊或因后人不解其本意而失真,這些都需要用考據的辦法來使其盡量恢復本來面目和意義,而考據史學正視適應了這種需要而應運而生。
乾嘉考據史學作為我國史學史上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興起與發(fā)展都無法脫離史學發(fā)展的學術動因,無論是這時期經學的影響,還是其本身的內在趨勢,都使這一時期的考證史學有著豐碩的成果,成為中國史學史上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
參考文獻
[1] 顧炎武,王蘧常.亭林詩集匯注(卷二)贈潘節(jié)士檉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