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官話“V 得/不贏”研究

○楊 慧

（云南大理學院，云南 大理671000）

近年來，西南官話的研究比較活躍，以語音系統的比較研究為主，從語法系統來看，西南官話與普通話有較大的一致性，但也存在一些自身的特點，本文選取西南官話中使用頻率較高的“V得/不贏”，對其進行句法語義研究。這樣的研究對于我們研究西南官話以至整個漢語方言語法，是不無補益的。

一、西南官話中“V得/不贏”中“贏”的語義

西南官話“V得/不贏”類似漢語中“V得/不C”結構，“V得/不C”是漢語中表達“能性”意義的結構之一，常作可能補語研究，根據“C”的不同又有不同的類型。關于“V得/不贏”中“贏”的具體意義，還沒有一個確切的定論，以下是一些詞典對“贏”的解釋：

《四川方言詞語考釋》：“贏，過來，《躋春臺》卷一《節壽坊》：‘我家原來巨富，討親何患無人，不把三全難他，那就討之不贏。’謂討不勝討，討不過來。”

《現代漢語難詞詞典》：“贏，完、過來。日子太平了，新鞋都穿不～。完、掉、過去。要是夏天洪水下來，靠這個新的河道，流得～么？”“做不贏，忙不過來。例句：今春發病的多，強勞動人病來一半，田里的事情～。裁縫鋪的生意還跟從前一樣興旺，三個姐妹～。”

《中國民間方言詞典》：“贏［官話·西南四川］，用在某些動詞之后做結果補語，相當于普通話中‘了’（liao）的意思。鄢國培《滄海浮云》：民成公司的輪船連頂篷上載客也與不贏。”

《漢語大詞典》：“贏，來得及。郭沫若《集外·我的作詩的經過》：一來襲擊，我便和扶著戰筆的人一樣，寫起詩來，有時連寫也寫不贏。巴金《春》十二：五爸看見我們逃都逃不贏，哪兒還敢再來？周立波《山鄉巨變》上一：鄧秀梅看見他臉上汗爬水流，出氣不贏，連忙招呼他。”

根據以上詞典的解釋，就“V得/不贏”中的“贏”的意義大致有以下幾種說法：

第一種：相當于普通話中的“過來”；

第二種：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完”和“掉”；

第三種：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了”（liao）；

第四種：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來得及”。

究竟“V得/不贏”語義是什么？希望通過以下的研究能給我們一些幫助。

二、“V得/不贏”中的“V”

（一）“V得/不贏”中的“V”是動詞的情況

根據[±自主性]的語義特征，可以把動詞分為自主動詞和非自主動詞。自主動詞從語義上說是表示有意識的或有心的動作行為的。非自主動詞表示無意識、無心的動作行為，即動作行為發出者不能自由支配的動作行為。“V得/不贏”中的“V”具有[+自主性]的語義特征。例：

（1）我一個人管那么多孩子，根本管不贏。

（2）那一大桌的菜，我怎么吃得贏？

（3）這么多的工作你做得贏嗎？

“V得/不贏”中的“V”一般不會是非自主動詞，例：

?雨下得/不贏 ?他病得/不贏 ?房子倒塌得/不贏

“V得/不贏”與“V得/不C”中的“V得/不過來”語義上很相似，如例（1）中的“管不贏”，普通話可用“管不過來”，當“V”是動作動詞時，特別是表示位移的動作動詞，在沒有上下文語境的情況下，“V得/不過來”很容易產生歧義，如“搬得/不過來”，在不知道上下文的情況下，就會有歧義，有可能表示施事能否通過某種動作使自身或受事發生位移，也有可能表示施事是否有能力或條件通過某種動作使受事或某任務得以完成。所以，“V得/不過來”很多時候是要通過語境來判斷的，但“V得/不贏”在沒有語境的情況下，也不會產生歧義現象。例：

（4）a那么重的石頭我怎么搬得過來？（搬不動）

b 那么多的石頭我怎么搬得過來？（搬不完）

?c 那么重的石頭我怎么搬得贏？

d 那么多的石頭我怎么搬得贏？

通過以上的比較，我們發現，當V是位移動詞時，“V得/不贏”表示是否有能力或條件通過某種動作使受事或某任務得以完成。

（二）“V得/不贏”中的“V”是形容詞的情況

從形容詞的形式來看，能進入“V得/不贏”的形容詞主要是單音節形容詞（大、熱、冷、快）和一般的雙音節形容詞（干凈、熱情、偉大、大方）。下列形式的形容詞不能進入“V得/不贏”：

A.形容詞重疊式。例：

?小小不贏?紅紅不贏?漂漂亮亮不贏?干干凈凈不贏

B.帶后綴的形容詞。如“灰溜溜”、“綠油油”等，例：

?干巴巴不贏?赤裸裸不贏?白茫茫不贏

C.偏正式形容詞，如“雪白”、“冰涼”等，例：

?煞白不贏?冰涼不贏?嫩綠不贏

從形容詞的功能來看，能進入“V得/不贏”的形容詞主要是性質形容詞，基本上沒有狀態形容詞。例：

?瑰麗不贏 ?富強不贏 ?無限不贏

從形容詞的意義來看，“V得/不贏”與普通話中的“V得/不C”一樣，存在肯定與否定的不對稱。這樣的不對稱在“V得/不贏”這里體現得比較明顯，主要表現在：

A.當“V”為褒義形容詞時，一般只有否定形式，“V不贏”可用于陳述句或感嘆句。例：

（5）你家娃娃真是機靈不贏啊！（很/非常機靈）

（6）那里的風景漂亮不贏。（很/非常漂亮）

（7）昨天看的那個電影好看不贏。（很/非常好看）

B.當“V”為貶義形容詞時，既有肯定式，也有否定式，肯定式“V得贏”一般只出現在問句中，不出現在陳述句與感嘆句中。“V不贏”可用于陳述句或感嘆句。

（8）你的房間實在是臟不贏。（很/非常臟）

（9）在這樣的環境里生活，你怎么吵得贏？（很/非常吵，吵得難以忍受）

C.當“V”為中性形容詞時，既有肯定式，也有否定式，“V得贏”可出現在陳述句和疑問句中，“V不贏”可用于陳述句、感嘆句和疑問句。

（10）老李問他：“你格熱得贏，熱不贏就出去走走，別總悶在屋里。”他說：“不要緊，熱得贏呢。”（對天氣的炎熱是否能忍受）

從以上例句不難看出，當“V”為形容詞時，“V得/不贏”不再表示施事是否有能力或條件通過某種動作使受事或某任務得以完成，而是對一種情狀的描寫，表示程度深，可以理解為“很/非常V”，有時程度可能會深到令人無法忍受的程度。

三、小結

我們初步認為西南官話“V得/不贏”根據“V”的不同，表達的意義也不同。普通話的“V得/不C”也存在“V”為形容詞的情況，但可用的形容詞數量非常有限，在“V得/不贏”中，可廣泛使用形容詞，而且意義也發生了變化，我們根據V，初步將“V得/不贏”結構分為兩類：一類是“V”為動詞，表示施事是否有能力或條件通過某種動作使受事或某任務得以完成；一類是“V”為形容詞，是對一種情狀的描寫，表示程度深，可以理解為“很/非常V”，有時程度可能會深到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

【注釋】

①朱德熙《漢語方言中的兩種反復問句》認為正反問的常見形式是“VP不VP”和“VP沒有”，正反問句還有一種形式，就是西南官話中昆明等地的“FVP”形式的問句。“F”代表一個特殊的疑問副詞，昆明話是“格”。

[1]房玉清.實用漢語語法（修訂本）[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2]劉月華.可能補語用法研究[J].中國語文，1980（4）.

[3]劉月華.趨向補語通釋[M].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1998.

[4]朱德熙.朱德熙選集[M].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

[5]朱德熙.語法講義[M].商務印書館，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