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中學語文教材古詩文中的月亮意象

○陳嘉吉

（江蘇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徐州 221009）

月亮，獨立于萬象之表，以它溫婉而又冷峻的清光幻化出一個冰清玉潔、清純脫俗的空靈世界，寄寓著古代詩人和現代文人們的復雜情感。同時，它圓缺不定而又生息不已，又觸動著人們對現實、社會、人生的理性思考，成為文學家們思索不已、探求不止的意象。本文旨在通過對語文教材中月亮意象的淺析，引起學生對此學習、鉆研的興趣并窺見詩（詞）人錯綜復雜的內心世界。

一、古詩文中的月亮意象歸納

經過歸類總結，現在通行的中學語文教材里關于月亮意象的古詩文共25處，其中人教版初中六冊教材18處，蘇教版高中五冊教材共7處，現歸納如下：

例1：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

例2：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李白《峨眉山月歌》）

例3：月下飛天鏡，云生結海樓。 （李白《渡荊門送別》）

例4：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

例5：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亂。

（李白《月下獨酌》）

例6：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 （李白《蜀道難》）

例7：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蘇軾《水調歌頭》）

例8：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蘇軾《江城子·密州出獵》）

例9：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蘇軾《赤壁賦》）

例10：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

例11：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辛棄疾《西江月》）

例12：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白居易《琵琶行》）

例13：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李商隱《錦瑟》）

例14：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 （李煜《虞美人》）

例15：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李煜《相見歡》）

例16：童子曰：“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 （歐陽修《秋聲賦》）

例17：三天之夜，明月半墻，桂影斑駁，風影移動，姍姍可愛。 （歸有光《項脊軒志》）

例18：楊柳岸，曉風殘月。 （柳永《雨霖鈴》）

例19：明月不諳離別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晏殊《蝶戀花》）

例20：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溫庭筠《商山早行》）

例21：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杜牧《泊秦淮》）

例22：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李商隱《無題》）

例23：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斗斜。

（劉方平《月夜》）

例24：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范仲淹《岳陽樓記》）

例25：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王維《竹里館》）

二、中學語文教材古詩文中詩（詞）人寄情于月

在詩（詞）人筆下，月亮以各種形態出現：

1.靜態的月亮：清月、明月、圓月、殘月。

2.動態的月亮：月出、月涌、月升、月落、月虧。

3.不同時間的月亮：古月、今月、春月、秋月、夕月、曉月。

4.不同地點的月亮：松月、蘿月、林月、江月、海月、山月。

5.不同形態的月亮：玉盤、玉輪、玉鏡、玉環、玉鉤。

6.月亮的各種別稱：玉兔、玉羊、玉桂、玉蟾、蟾蝓、嬋娟、嫦娥、素娥。

7.詩（詞）人對月的各種舉動：望月、待月、邀月、攬月、勸月、弄月、步月、舞月、撲月。

現在就中學語文教材古詩文中月意象的象征意義進行歸納分析總結。

（一）用明月營造的特定意境襯托人物特定的心境

1.“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辛棄疾《西江月》），明朗的月光下，偶有幾只烏鵲從樹間飛起。拂面的清風中，送來了陣陣蟬鳴聲。滿野稻花飄香，整夜蛙鳴不絕。使人不禁想到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充滿了希望和喜悅。

2.“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李白《蜀道難》），借月營造了一種凄涼的意境，用以襯托詩人理想不得實現的惆悵心理。

3.“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白居易《琵琶行》），借秋月的自然優美反襯出詩人遭貶后獨居偏僻地帶，寂寥、落寞的愁苦心情。

4.“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溫庭筠《商山早行》），用“雞聲”、“茅店”、“月”塑造出的清冷意境烘托詩人即將踏上征途的寂寞、孤獨之情。

（二）以明月象征對故鄉、親友的思念之情

1.“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把對朋友的一腔深情化做奇思妙想，請明月代自己去夜郎探望慰問朋友，傳達對老友的誠摯關切之情。

2.“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白居易《琵琶行》），表達了對即將離別的友人凄涼、悲傷、難舍的感情。

3.“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白居易《琵琶行》）則體現了商人之婦獨守空船的悲涼心境及對重利輕義的丈夫的哀怨之情。

4.“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柳永《雨霖鈴》），柳永在舒緩哀惻的言辭中傳遞出一種抑郁傷感的離愁別緒。以“楊柳岸”、“曉風”、“殘月”三種意象的復合寫離愁別緒。“楊柳”是寄寓離別的特定內涵的意象，習習曉風，熹微殘月，映襯出漂泊無依的行客綿綿不盡的愁思。

5.“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李商隱《無題》），月下的色調是冷色調，“應覺月光寒”是借生理上的冷的感覺反映心理上的凄涼之感，體現了對情人的思念之情。

6.“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晏殊《蝶戀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蘇軾《水調歌頭》）等都是借明月來抒發對親人、朋友的思念之情。

（三）用明月象征詩人高潔的品質

月亮是純潔清高的，是澹泊明潔的，這正與文人們清高的個性相吻合。于是詩（詞）人們常常引月為知己，為朋友，能夠了解自己，傾訴衷腸。

在古代詩（詞）人中，李白以難以計數的詠月詩句構成了自己獨特的月光世界。李白身上有一種狂傲不羈的性格和飄逸灑脫的氣質，又有強烈的自我意識。但現實生活中卻總是挫折和失意。傲然獨立的人格，使他處世孤獨清高。他對白色的透明體，有種本能的喜歡，最感親切的是月亮。他時而上天攬月，“欲上青天攬明月”（《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時而寄愁于明月，“我寄愁心與明月”（《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時而邀月同飲，“舉杯邀明月”，時而與月共舞，“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亂”（《月下獨酌》）。月亮是詩人如影隨形的知己，可以和詩人對話，可以陪伴詩人，慰藉詩人。

（四）用明月象征對人生理想的執著

追求“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身在濁世，煩惱剪不斷理還亂。當詩人的理想與黑暗的現實產生矛盾之時卻又無法發泄。可貴的是詩人雖然精神上承受著苦悶的重壓，但并未因此放棄對理想的追求。這兩句灌注了慷慨豪邁的情懷，正如在悲愴的樂曲中奏出了高昂樂觀的音調。

（五）以明月象征對宇宙人生哲理的啟迪

1.“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蘇軾《水調歌頭》），東坡的曠達情懷令他在一貶再貶的人生中不斷調節自我精神，最后化情為理，終于掙脫了情感鐐銬，變得超狂放達，攜讀者一起進入了一個超塵脫俗的精神樂園。“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把對未來的思考與期望托于明月。

2.《赤壁賦》中也反復出現月亮意象，清風明月，主客“共適”，高貴卑賤，莫能變其規律，販夫走卒，共享人生之趣。作者因景生情羨仙之樂在“擊空明兮溯流光”、“抱明月而長終”中抒發，遷逝之悲在“羨長江之無窮”、“托遺響于悲風”中泣訴。借景喻理，以水之流逝與月之盈虛闡明了變與不變的恒理，表達了留戀人生熱愛生命的生活態度。

3.“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的良辰美景，觸發了詩人回首往事敏感脆弱的神經，開啟了他突發感慨的感情之門。從昔日一國君主跌落到了階下囚，這種巨大的人生反差在他敏感的心靈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喚起了最獨特的深層體驗，使他很自然地對于生命本身有一種感悟，面對沉浸于月光之中的蒼茫大地，有多少故國之思涌上心頭，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不堪回首”。

詩（詞）人筆下的月亮寄托了濃郁的主觀情思，是詩（詞）人對自我生命內核的探求，也是其對自我生存的認知。詩（詞）人寄情于月，通過對月意象象征意義的表達來抒發自身內心情感。關于中學語文教材古詩文中月亮意象的研究還遠遠不夠。因此，我們有必要對此深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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