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毛澤東早期文稿》看毛澤東對一戰前后國際重要問題的看法

祝猛昌

（北京理工大學 北京 100081）

一、提高警惕和做好斗爭準備——對日本和中國關系的看法

青年毛澤東對日本侵略中國有著切膚之痛，在讀書時看到揭露日本侵略中國、袁世凱賣國的罪行時，他把日本提出二十一條并進行最后通牒的1915年5月7日稱作“民國奇恥”［1］P10，寫下了“五月七日，民國奇恥；何以報仇？在我學子！”的詩句。

在揭露日本侵略中國的同時，毛澤東十分關心日本對華政策的變動，呼吁國民提高警惕，尤其要警惕日本聯合別的國家侵害中國。在1916年7月25日《致蕭子升信》中，他指出：“近日朝野有動色相告者一事，曰‘日俄協約’。此約業已成立，兩國各尊重在滿蒙之權利外，俄讓長春濱江間鐵路及松花江航權，而日助俄以槍彈藥戰爭之物。今所明布者猶輕，其重且要者，密之不令人見也。駐日公使有急報歸國，《大公報》登之，足下可觀焉。大隈閣有動搖之說，然無論何人執政，其對我政策不易。思之思之，日人誠我國勁敵！感以縱橫萬里而屈于三島，民數號四萬萬而對此三千萬者為奴，滿蒙去而北邊動，胡馬骎骎入中原，況山東已失，開濟之路已為攫去，則入河南矣。二十年內，非一戰不足圖存，而國人猶沉酣未覺，注意東事少。愚意吾儕無他事可做，欲完自身以保子孫，止有磨勵以待日本。吾之內情，彼盡知之，而吾人有不知者；彼之內伏，吾人寡有知者焉。吾愿足下看書報，注意東事，祈共勉之，謂可乎？”［1］P44—45

在1919年7月28日的《湘江評論》中，針對日本和德國可能密謀侵害中國的權益，毛澤東指出：“我們應知道日本和德國，這屢次尋奸未遂的狗男女，他們雖未遂，那尋奸的念頭，是永遠不會打斷的。日本的強權政府軍閥浪人不鏟除，德國的愛倍爾政府不革命，奸夫和淫婦，還末（未）拆開，危險正多呢。 ”［1］P349

除了思想上提高警惕，毛澤東也主張以實際的行動來抵制日本對中國的侵略。他認為，日本是侵略最急最甚的國家，由此主張以積極的行動和斗爭來抵制日本的侵略。“國際的強權，迫上了我們的眉睫，就是日本。罷課，罷市，罷工，排貨，種種運動，就是直接間接對付強權日本有效的方法。”［1］P271

二、隔著紗窗看曉霧——對工人運動、社會主義的看法

社會主義思潮的廣泛傳播和工人運動的蓬勃發展是一戰后國際形勢的重要方面，對此毛澤東給予了相當的關注。

對于工人運動，毛澤東指出：“西洋各國的工人，都有各行各業的小聯合會。如運輸工人聯合會，電車工人聯合會之類，到處都有。由許多小的聯合，進為一個大的聯合。由許多大的聯合，進為一個最大的聯合。于是什么‘協會’，什么‘同盟’，接踵而起。因為共同利益，只限于一小部分人，故所成立的為小聯合。許多小聯合彼此間利益有共同之點，故可以立為大聯合。”并認為工會是戰后工人運動興起的重要原因。［1］P346

1919年7月14日，毛澤東在《各國的罷工風潮》中，對英國、法國、美國、意國、德國和匈牙利等國的工人罷工運動給予了相當的介紹和報道，指出了單純的工人運動中存在的不足，認為：“政府和財閥，雖然不敢十分輕視勞動者，每當勞動者拿著勞獲不均，工時太久，住屋不適，失職無歸，種種怨憤不平問題，聯合同類，蜂起罷工的時候，也不得不小小給他們一點恩惠。但終是杯水車薪，濟得甚事。”“從老虎口里討碎肉，是不能夠的。 ”［1］P274

對于社會主義，毛澤東予以了高度的關注。在社會主義運動方面，他看到了一戰對社會主義運動的發展產生的重要影響。他認為“世界戰爭的結果，各國的民眾，為著生活痛苦問題，突然起了許多活動。我（俄）羅斯打倒貴族，驅逐富人，勞農兩界合立了委辦政府，紅旗軍東馳西突，掃蕩了多少敵人，協約國為之改容，全世界為之震動。匈牙利起，布達佩斯又出現了嶄新的勞農政府。德人奧人捷克人和之，出死力以與其國內的敵黨搏戰。怒濤西邁，轉而東行，英法意美既演了多少罷工，印度朝鮮，又起了若干的大革命。異軍特起，更有中華長城渤海之間，發生了‘五四’運動”［1］P356。

對于俄國十月革命，毛澤東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認為：“夫論政治革命之著明者，稱法蘭西；論社會革命之著明者，稱俄羅斯，所謂‘模范國’是也。 ”［1］P410“我覺得俄國是世界第一個文明國。我想兩三年后，我們要組織一個游俄隊。”［1］P429同時，他對匈牙利等國的社會主義運動也給予了關注，對于協約國扼殺匈牙利的革命予以了深刻的揭露。1919年7月14日，他發表文章指出：“前月巴黎高等經濟會議議決，實行封鎖匈牙利，說要直到匈政府宣言愿意遵從民意時為止。這要分兩層觀察，一，協約國看錯了匈政府與匈國民志愿不合。匈政府與匈國民之少數有產階級，紳士階級，志愿不合，是有的。若與大多數無產階級，平民階級，斷沒有志愿不合的理，因為匈政府，原是他們所組織的。二，實行封鎖，適足幫助過激主義的傳播。吾恐怕協約國也會卷入這個旋渦。果然，則這實行封鎖，真是‘切（功）莫大焉’了。 ”［P2881］

對于社會主義思潮的傳播，毛澤東給予了關注。他指出：“近數年來，中國的大勢斗轉。蔡元培，江亢虎，吳敬恒，劉師復，陳獨秀等，首倡革新。革新之說，不止一端。自思想，文學，以至政治，宗教，藝術，皆有一改舊觀之概。甚至國家要不要，家庭要不要，財產應私有應公有，都成了亟待研究的問題。更加以歐洲的大戰，激起了俄國的革命，潮流侵卷，自西向東，國立北京大學的學者首歡迎之，全國各埠各學校的青年大響應之，怒濤澎湃，到了湖南，而健行學會遂以成立。”［1］P335對于社會主義思潮的流派，他在1919年7月21日《民眾的大聯合》中指出：“平民既巳（已)將貴族資本家三種法子窺破，并窺破他們實行的這三種（法子），是用聯合的手段，又覺悟他們的人數是那么少，我們的人數是這么多，便大大的聯合起來。聯合以后的行動，有一派很激烈的，就用‘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辦法，同他們拼命的倒擔（搗蛋）。這一派的音（首）領，是一個生在德國的，叫做馬克斯。一派是較為溫和的，不想急于見效，先從平民的了解入手。人人要有互助的道德合自愿工作。貴族、資本家只要他回心向善能夠工作，能夠助人而不害人，必不殺他。這派人的意思，更廣，更深遠。他們要聯合地球做一國，聯合人類做一家，和樂親善——不是日本的親善——共臻盛世。這派的首領，為一個生于俄國的，叫做克魯泡特金。”［1］P314

雖然對于一戰后國際工人運動、社會主義給予了相當的關注，但此時的毛澤東對其認識仍處在粗淺的階段。例如，他認為“阿富汗侵印度，俄過激黨到了南亞洲。高麗的‘呼聲革命’正盛時，亦有［過］激黨參與之說，則巳（已）到了東亞。過激黨這么利害！各位也要研究研究，到底是個甚么東西？切不可閉著眼睛，只管瞎說‘等于洪水猛獸’，‘抵制’‘拒絕’等等的空話。”［1］287對于當時流行的無政府主義和其他的社會主義，他也給予了相當的關注。“人人知道很文明富足的美國，有‘炸彈暴舉’同時在八城發生。無政府黨蔓延甚廣。炸彈爆炸的附近，有匿名揭帖說，‘階級戰爭’也巳（已）發生，必待國際勞動界完全勝利，始能停止。”“我正式告訴諸位，諸位的‘末日審判’將要到了！諸位要想留著生命，并想相當的吃一點飯，穿一點衣，除非大大的將腦子洗洗，將高帽子除下，將大禮服收起，和你們國里的平民，一同進工廠，到鄉下種田。”［1］P294“俄羅斯之青年，為傳播其社會主義，多入農村與農民雜處。日本之青年，近來盛行所謂‘新村運動’。美國及其屬地斐律賓，亦有‘工讀主義’之流行。吾國留學生效之，在美則有‘工讀會’，在法則有‘勤工儉學會’。故吾人而真有志于新生活之創造也，實不患無大表同情于吾人者。”［1］P411在1920年3月14日《致周世釗信》中，毛澤東指出：“老實說，現在我對于種種主義，種種學說，都還沒有得到一個比較明了的概念，想從譯本及時賢所作的報章雜志，將中外古今的學說剌（刺）取精華，使他們各構成一個明了的概念。有工夫能將所剌（刺）取的編成一本書，更好。 ”［1］P428從上可知，對于當時世界上形形色色的社會主義他還沒有清醒的認識并指出其中的差別。

三、對凡爾賽會議和對德和約的看法

對于凡爾賽會議，毛澤東深刻地揭示出了其中的大國強權政治的色彩。他引用參加凡爾賽和約簽定者斯末資的話指出：“斯末資將軍說，‘我之簽定和約，非因和約乃滿意的文件。為結束戰爭起見，不得不簽定他。’又說，‘新生活，人類大主義的勝利，人民趨向于新國際制度，和優善世界，所抱如此期望的踐行，像這樣的約言，均沒有載上和約。于今只有國民心腔里所發義俠和人道的新真意，乃能解決和會里政治家困（因）難而止的問題’。又說，‘我很以和約里取消黷武主義，僅限于敵國為憾’。”［1］P3481919 年 7月14日，毛澤東在《湘江評論》發表文章指出：“德國復文和會，要求德國陸軍減少之后，協約國也須同減。這話誰人敢說錯了？協約國滿嘴的平等正義，我們且看協約國以后的軍備如何？就可求個證明。”［1］P289

對于巴黎和會中存在的大國主義和強權政治，毛澤東予以了深刻的揭露和諷刺，指出：“波蘭、捷克復國，都所以制德國的死命，協約國盡力援助之，稱之為 ‘民族自決’。亞剌伯有分裂土耳其的好處，故許他半自立。猶太欲在巴力斯坦復國，因為于協約國沒有大關系，故不能成功。西伯利亞政府有攻擊過激黨的功績，故加以正式承認。日本欲伸足西伯利亞，不得不有所示好，故首先提議承認。朝鮮呼號獨立，死了多少人民，亂了多少地方，和會只是不理。好個民族自決！我以為直是不要臉！ ”［1］P292

對于法國和德國的關系，毛澤東予以了精辟的分析。他回顧了法、德歷史上的歷次戰爭，認為凡爾賽會議的對德和約放在法國和德國的歷史上來看是歷史的循環和往復，而對德和約的簽訂必然為下一階段的國際關系，尤其是德法關系的變化埋下伏筆。“我們執因果而看歷史，高興和沉痛，常相聯系，不可分開。一方的高興到了極點，一方的痛苦也必到極點。我們看這番和約所載，和拿破侖對待德國的辦法，有什么不同？分裂德國的國，占據德國的地，解散德國的兵，有什么不同？克勒滿沙高興之極，即德人沉痛之極。包管十年二十年后，你們法國人，又有一番大大的頭痛，愿你們記取此言。”［1］P329并指出了“法國于德國畏懼它如虎狼。德國這么大敗，法國尚畏懼得很。割薩爾煤礦。劃來因左岸獨立。毀希里哥倫炮。助波瀾（蘭）獨立以蹙其東陲。助捷克獨立以阻其南出。日耳曼奧地利欲并歸德國，則不惜破壞民族自決主義，多方以妨之。殖民地，陸海［天］空軍備，則多方削之。商船亦須交出大部，以阻其海外貿易之恢復。這樣也算夠了，還不止此，又向英美兩國，請求保證。前日電傳，威爾遜允于離法以前，簽定一約，保證將來法國如受攻擊，美國當起而援助。勞合喬治亦以英國名義，簽定一同一性質的條約。此意何等深刻！何等慘淡！藉非法國有不可告人的大缺點，何至有這樣的畏懼。法蘭西民族素負豪氣，何至竟像婦人孺子，斤斤乞人保護。 我覺得這不是法蘭西的好形象。”［1］P347

［1］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