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清偉
(武警警官學院 四川成都 610213)
1960年代前期,面對復雜嚴峻的國家安全環境,黨中央、中央軍委緊密跟蹤、洞察和分析國際形勢的發展變化,對各個具體階段的戰爭與和平問題作出了估計、預測與判斷。隨著國家安全形勢的日趨嚴峻,對戰爭形勢的判斷逐步加重,為國防建設籌劃與實踐提供了基本前提和依據。
冷戰時期,戰爭發生的兩種可能性,即新的世界大戰存在發生(打)和不發生(不打)的兩種可能性,也就是存在戰爭與和平的兩種狀態。事先多估計幾種可能性,從最壞的可能出發部署工作,是毛澤東和黨中央在指導革命戰爭和國防建設過程中分析和判斷戰爭形勢時一貫遵循的原則,即便對制止戰爭抱有高度信心時,也從來都是把發生戰爭的可能性納入到自己的預測之中。1960年,黨中央、中央軍委依據國際國內形勢的發展變化和世界戰爭與和平力量的消長,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作出原子戰爭即大規模戰爭的發生存在兩種可能的判斷,同時認為發生局部戰爭的可能性大,但要從發生大的戰爭方面做準備。
20世紀50年代末,針對世界局勢出現一度緩和的跡象,蘇聯和西方國家散布了一些和平麻痹思想。據此并根據中國面臨的國家安全環境和軍事斗爭形勢,黨中央、中央軍委對戰爭與和平問題進行了研究與判斷。1960年1月14日,在中共中央上海會議上,林彪傳達了毛澤東對戰爭形勢的分析與判斷:大的戰爭,原子彈、氫彈的戰爭,“還是兩種可能,不是一個可能”;至于將來到底打得打不得?這不完全決定于敵人,很大的部分決定于我們自己;這兩種可能,我們主要站到打得起這一面進行準備,這樣就兩面都照顧了;至于局部戰爭打不打得起來?葉劍英在同月召開的全軍訓練工作會議上指出:“戰爭可能打得起來,也可能打不起來。根據毛主席的思想方法,我們估計形勢時必須從最危險的方面著想,才是最可靠的。因此,我們應把基點擺在可能打與準備打的上面,有備才能無患。”[1]P437
1960年9月,羅瑞卿在軍委擴大會議上指出,關于國際形勢,黨中央和毛主席已經有了完全正確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分析和估計。林彪對此作了精辟說明:第三次世界大戰存在著打起來和打不起來兩種可能性,而新的世界大戰又存在著打原子戰爭和打常規戰爭的兩種可能性。同時指出:自二戰以來,局部戰爭始終沒有間斷過,現在也還在打,今后局部戰爭還會繼續發生,而且存在著帝國主義及其走狗向我國發動局部戰爭的可能性;目前美帝國主義和它的仆從國家正在積極地擴軍備戰,準備新戰爭,準備原子戰爭和化學戰爭,因此,我們全部工作的立腳點,必須放在準備應付帝國主義發動新的世界大戰,發動原子戰爭這一方面;同時,也要有應付局部戰爭的準備,這樣才能有備無患,使我們始終處于主動地位。
根據國際形勢與國家安全環境的重大變化,黨中央、中央軍委對戰爭危險的估計與判斷也隨之加重。1962年在提出“備戰整軍”方針前后,黨中央、中央軍委從國家周邊安全形勢的具體發展變化出發,提出在三五年內中國面臨打局部戰爭可能性較大,并且有可能演變成大規模戰爭。
20世紀60年代初期,世界局勢動蕩不安,中國的周邊軍事斗爭形勢也日趨嚴峻,美蘇爭霸之戰有一觸即發之勢,美國、蘇聯、印度從三個方向對我施加軍事壓力,臺灣當局也伺機蠢蠢欲動。面對這種日趨嚴重的安全威脅,中共中央、中央軍委對戰爭形勢進行了全面分析和判斷。1961年9月,周恩來在分析研究世界局勢特點時指出,有限戰爭不可避免,因為肯尼迪上臺后主張打有限戰爭,宣傳有限戰爭有可能避免世界大戰,阿爾及利亞打了幾年,到現在也沒有發展成為世界大戰。在臺灣、老撾、古巴都試過了,確實沒有發展成為世界大戰。并且在老撾和南越等地已經發動了有限戰爭。[2]P3201962年一二月間,周恩來在七千人大會上,對形勢進行了估計:“一是發生局部戰爭,一是發生天災。 ”[3]P435據此,在 2月28日召開的軍委常務會議上他提出了“整軍備戰”方針,指出:“關于軍事工作,敵人是擴軍備戰,我們改一個字就行,‘整軍備戰’?!保?]P425隨后,為落實“整軍備戰”方針,軍委召開編制裝備會議,會議期間,毛澤東將“整軍備戰”調整為“備戰整軍”,以強化備戰意識,加快備戰步伐。
1962年5月29日,林彪在軍委戰略小組研究東南沿海地區作戰問題時認為:從當前敵人的備戰活動情況看,有很多跡象表明有仗打,我們要準備打仗,一是在中印邊境打,再就是臺灣海峽;可能同時打,美國在后面操縱,各方面都可能有配合行動,也可能各自單獨打;即使敵人現在不打,三、五年,明年、近兩年還是要打的,因此我們的戰備工作不能松懈。
1962年6月8日,周恩來在東北地區軍工干部會議上的講話中談到戰爭形勢時指出:東南亞是個戰略方面,是和美帝國主義長期進行爭奪的地方。在這個地區,肯尼迪有三種戰略方針:一是核武器戰略方針;二是局部戰爭;三是特種戰爭。還有朝鮮方向和臺灣方向。要估計到有幾種可能:一是先讓蔣介石出頭,作試探性的登陸,占領幾個據點或灘頭陣地,爾后逐步擴大;二是如果試探失敗,美帝國主義有可能搞掉這個小朝廷,如果試探成功,可能用更大兵力,甚至直接出兵參加;三是美臺相互配合,共同發動對中國大陸的全面戰爭;四是如果我們動員得好,充分揭露敵人的陰謀,戰爭也有可能推遲?,F在看,第一種可能最大,第二、第三種可能也存在,實現第四種也有可能。蘇聯主要是從側面給我們制造困難,作為敵國外患主要還是美帝國主義。[3]P434依據上述分析與預測,黨中央、中央軍委認為,在三五年內,中國面臨打局部戰爭的可能性較大,局部戰爭有可能演變成大的戰爭;同時,如果準備的充分,戰爭有可能推遲。
進入20世紀60年代中期后,國際局勢出現重大變化,中國面臨來自美、蘇從南北兩個方向施加的更大軍事威脅,黨中央、中央軍委立足最壞情況,對戰爭形勢的估計與判斷進一步加重,提出要同時應對美帝與蘇修的軍事入侵,立足于“準備早打、大打、打核戰爭”。在這一思想指導下,從1965年開始,人民解放軍不斷提高對戰爭的戒備程度,并一度進入臨戰準備狀態。
當時,美蘇爭奪世界霸權的斗爭進入白熱化狀態,世界面臨著全面戰爭和核戰爭的嚴重威脅。基于遏制共產主義的戰略需要,美國繼續推行并加強敵視和遏制中國的政策,軍事上不斷加大圍堵與打壓中國的力度。尤為嚴重的是,從1964年下半年起,美國將“特種戰爭”升級為“局部戰爭”,對越實行“南打北炸”,并將戰火燒至中越邊境附近,對中國南部邊境直接構成嚴重威脅。與此同時,中蘇兩黨兩國關系全面惡化,蘇聯開始向中蘇邊境地區增派兵力,中蘇邊境軍事斗爭形勢也日趨嚴峻?!盀榱擞行У囟糁浦袊摹當U張’,美國不僅開始在越南大規模地卷入,而且也開始利用蘇聯人來反對中國?!保?]P119這不能不引起中共中央的高度警覺,1964年六七月間,毛澤東就戰爭形勢問題多次作出重要指示,指出由于蘇聯出現修正主義,中國已經成為反對帝國主義的中心,是美國推行全球戰略的主要障礙。在這種情況下,必須做好對付美國發動全面戰爭的準備,同時對蘇聯也要有所防備,充分準備獨立作戰和兩面作戰。要從各方面做好準備,準備敵人使用原子武器。這樣才主動,才能有備無患,才比較可靠。[5]P3938月中旬,在中央書記處召開會議研究加強戰備問題時,毛澤東明確提出要準備帝國主義可能發動侵略戰爭,立足最困難的情況加強戰爭準備工作。[5]P39310月,在會見越南代表團時,毛澤東指出,要做好應對美國擴大戰爭的準備,并作出“我們準備美國打進中國大陸”[6]P270的最壞設想,并很快作出援越抗美的決策。
因中國援越抗美以及第一顆原子彈試驗成功,美國進一步加深了對中國的遏制與敵視。1965年2月,美國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在國會作證時明確提出,“中國是今天美國的主要敵人”,“我們打算堅定不移地反對共產黨中國”。[7]P204—205此時, 約翰遜政府則進一步公然對中國發出戰爭威脅,揚言“存在著同中國發生戰爭的危險”[8]P340。這些都大大加深了中國對美國的警惕與戒備。1965年美國直接出動地面部隊侵入越南后,四五月間,針對美國可能將其侵略戰爭擴大到中國的形勢,周恩來在外交場合中表明了中國政府的立場:一是中國不會主動挑起對美國的戰爭;二是中國人說話是算數的;三是中國已經做了準備; 四是戰爭打起來, 就沒有界限。[3]P514、523、5444 月12日至5月31日,中央軍委在全軍作戰會議上明確提出:打與不打,要放在打的準備上;美國和蘇聯是否會聯合起來侵略中國,要準備蘇聯參戰;打不打原子彈,要放在打原子彈的準備上;遲打還是早打,要準備早打。會議同時也指出,立足于最壞的可能,做最壞的打算,但并不是說馬上就打,“并不是現在就岌岌可危不可終日了”,而是強調準備的重要。[5]P349
面對同時來自南北兩個方向上的國家安全威脅,黨中央對戰爭危險的估計開始發生變化。自1960年黨中央、中央軍委提出防備帝國主義使用原子、導彈武器對中國重要戰略目標實施突襲,警惕發動大的原子戰爭后,1964年下半年,中央領導人加重強調準備大打,準備打原子戰爭,強調做好早打、大打、打核戰爭的準備。1965年5月,周恩來在接見軍委作戰會議全體人員時說道:“今天的戰備會議,大家都想到戰爭會來得很快,會大打,當年打,帝國主義跟修正主義聯合打,甚至打核戰爭,這些都是從最壞處打算,我們要作這個準備,這是完全正確的?!薄拔覀円獪蕚浯蟠?,準備快打,準備兩面都打。 ”[3]P520、524毛澤東在 1965 年 10 月的一次講話中指出:“我們要準備,不但準備帝國主義整我們,還要準備帝國主義和修正主義合伙整我們?!保?]P328這些都表明,到1964年底后,黨中央、中央軍委認為戰爭危險已大大增加,要同時應對來自美蘇從南北兩個方向上施加的軍事壓力與安全威脅,并且不打則已,要打就很可能是全面戰爭。
歷史實踐證明,1960年代前期,面對復雜嚴峻的國家安全形勢,黨中央、中央軍委對不斷發展變幻的國際國內形勢進行全面分析和把握,形成對戰爭與和平問題的總體判斷,為中國國防建設的總體籌劃與實踐提供了基本依據和前提,指導國防建設取得了巨大成就,為后來國家軍事科技和國防工業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當然在成績背后,由于對戰爭發生的可能性及其規模估計過高,導致在指導國家經濟建設和國民經濟布局上存在一些偏差。這對當前與今后國防建設戰略運籌、戰略管理工作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與參考價值。
[1]葉劍英軍事文選[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97.
[2]周恩來外交文選[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0.
[3]周恩來軍事文選(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4]郝雨凡.白宮決策從杜魯門到克林頓的對華政策內幕[M].北京:東方出版社,2002.
[5]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史(第5卷)[M].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2011.
[6]建國以來毛澤東軍事文稿(下卷)[M].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2010.
[7]李長久,施魯佳.中美關系二百年[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4.
[8]蘇格.美國對華政策與臺灣問題[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