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風說（組詩）

◇曹 雷

不出意外

不出意外，霧和黑慢慢散開

打開的窗被送歸墻壁

贊歌也回到張開的嘴邊

天意紫紅，遠景蔚藍

經過面前，有人送你荊冠

你的馬，懷抱一個草原

若能保持孤獨的體溫

不出意外，你能走完全部行程

水之上

水之上，我看到蛙鳴騰起火光

來自老屋前那個池塘

不想長大，這樣多好

一個念頭，突然在那一刻

從水面浮現出來

蜻蜓在飛行，壓低著翅膀

喘息的螞蟻來回忙碌

知道雨就要來了，冬天要來了

說不出我更像他們中的誰

轉眼之間，我愛上自己的衰老

水之上，池塘已不在

那個地方我是回不去了

那個人

他拿出新買的花襯衣

要送給落葉的梧桐

他要給獨行江湖的劍影

插上一對蝴蝶的翅膀

他不讓皺褶移向絲綢

他不讓裂痕靠近瓷碗

他給墻上的時鐘

送去每一刻的靜好

最后，他推開窗戶看見

多情年華，無限春光

四月之魅

夜雨滴滴嗒嗒。她堅信有個人

要來帶走自己，去一條河流偷渡

她等著聯絡的暗語

枕著一柄虛構的木槳，睡眼迷離

院子里，一棵櫻桃樹一直醒著

一粒粒水晶，掛滿了對岸響起的

馬蹄聲，寂靜的鳥鳴

一臉紅暈。她說出了秘密

那條百足蟲游過的夢境，女人

穿上寬袍，掩蓋住懷孕的肚皮

窗外，小巷的四月漸漸遠去

一個不錯的黃昏

這時候 最清晰的回憶

是聞到梔子花送來的香氣

一件舊事放在公園里的木椅上

被夕光或微雨帶去

時隱時現 時遠時近

美好的總是這樣捉摸不定

不如閉上眼睛

不如讓光線穿透身體

我聞到了 五月慢慢靠過來時

空氣中陣陣梔子的消息

某個周末的早晨

如果你醒來時夠早，看見菊花開了

如果你還滯留在此地，就去湖畔走走

就去那沾滿露水的木椅上坐坐

你可以和低空飛行的水鳥對對眼神

也可以站在絨毛葉片的枸樹下凝望

呵，異鄉人——

這片寧靜的秋色，只是為著你才來到

沒有誰會打擾你，先別忙披上舊的外套

何不從容矯情一回，對一朵菊花說說哀愁

決定

去吧，去抓住閃電的尾巴

繼續飛跑一陣。想要回頭

就回到你池塘邊的老屋

養雞。養狗。養一大片蓮藕

還養幾只大眼睛蜻蜓。在雨天

帶給我哪怕是一鱗半爪的消息

我不會告訴你，此生有什么遺憾

我只告訴你那個吹笛人，月光下

在天空布滿悠長的愁云

屋前屋后請留下野菊，當秋色更深

或許有人會來敲門，你一定要等

對風說

日子就是一條鐵軌。綠皮火車

駛出睡眠。滿車廂細碎光陰

掛在夢里的海棠，持續的旱情

生活不得不慢慢散盡它的余香

一同黯淡。那個名叫鹿的女人數著

鏡子里的白發。無奈和擔憂的眼神

關于前景，我對風說

不需要你的翅膀，也不需要遠方

曇花開

你相信石破天驚的一瞬最美

你還相信一剎那可以成就永恒

你就是不相信，那些話是善意的謊言

你至今不明白“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

這低調，平淡的歌聲，竟然傳得那么久遠

這個夏天還很漫長——

它只拿夜晚的一小段換走你一生

而等候你的人，留下更長的孤單

下午茶

江山無限只與美人爭寵

幾葉青綠，只管在杯中沉浮

中年人，他起身碰翻了茶幾

薄荷清涼，一地滄海橫流

歷史沾染上水痕，濕霧氤氳

幾頁翻過去，盡顯月色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