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玩 童趣

趙雪峰+俎少英

我國的民間玩具歷史悠久、用材廣泛、品類繁多，諸如泥塑、木雕、陶制、竹削、布縫、草編、紙糊、面捏等等，匠師就地取材，因材施藝，作品各具特色。可惜前人所作，由于不易保存和不屑保存等原因，至今大都已難覓蹤影，周作人也在寫考證玩偶史的散文《泥孩》時發(fā)覺：：“古時的玩具無由得見，不但是實物難得，便是文字記錄，也極不易找。”然古代玩具中屬陶瓷制品的，或因其身骨較堅而尚有不少遺存，成為了我國傳統(tǒng)玩具世界中的幸存之物。

陶瓷玩具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仰韶文化、龍山文化、大墳口文化等新石器時代的遺存中。東漢思想家王符在他的《潛夫論》中斥責(zé)“作泥車、瓦狗、馬騎諸戲弄小兒之具以巧詐”。可見東漢時期泥塑或陶塑品已開始專門作為玩具。應(yīng)兒童的需求、市場的擴大，玩具作坊和專業(yè)匠師出現(xiàn)，如唐宋期間，制作玩具的窯場、作坊眾多，有湖南的長沙窯、陜西的耀州窯、河南的扒村窯、江西的湖田窯、河北的邢窯等等。

磁州窯是中國北方最大的一個民窯體系，自北朝創(chuàng)燒一直延續(xù)至今，瓷器產(chǎn)品造型豐富、種類繁多，以富有鄉(xiāng)土氣息和民間色彩著稱，在眾多瓷窯中別具一格。磁州窯產(chǎn)品之中的玩具類就是取材于當(dāng)時人們喜聞樂見的生活小景，并富有濃郁的生活意趣和幽默感。

磁州窯陶瓷玩具中以瓷哨最為常見。在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jīng)》里有“伯氏吹塤，仲氏吹篪”這樣一句話，意思是說兄弟兩人，一個吹塤，一個吹篪，表達和睦親善的手足之情。塤是中國最古老的吹奏樂器之一，有大約七千年的歷史。在人類發(fā)展的歷史中，隨著古代窯場的不斷發(fā)展和制瓷水平的提高，原來僅燒制少量陶塤的窯場，也逐漸大量燒制兒童喜歡的瓷哨。常見的瓷哨有不同造型，大者可達10厘米，小者在3厘米左右，工藝多樣，以捏塑、粘貼為主，并輔以雕刻、戳印或模制等，釉裝飾中以白釉、黑釉、醬釉、黃釉為多，彩裝飾主要是紅、黃、綠的釉上彩裝飾。器型除了人們喜歡的童子形象、動物形象以及佛、菩薩、仙人外，還有大量的人首、獸首塤、人頭哨等。

譬如一件磁州窯綠釉獸頭塤，高5.2厘米，神色威武，綠釉鮮亮，而雙眼的空洞卻像是一張用來遮容的面具。這與河北武安儺戲中的綠色面具如出一轍，其中必然有著某種地域和文化方面的聯(lián)系。磁州窯的瓷塤、瓷哨是兒童手中的玩物，其形象或美或丑也都被賦予了趨吉避兇的涵義，在孩子們吹奏它的樂曲聲中，也寄托了父母的愛心和期望。

至于磁州窯人頭像瓷哨，則被認為是自古人類“頭顱——儀容崇拜”情結(jié)的反映。如一件高5.3厘米的磁州窯人頭像瓷哨，氣宇軒昂、濃眉赤目，頗有幾分俠義之氣。而另一件高4.7厘米的磁州窯紅綠彩羊首塤，色彩豐富、造型古樸，極具原始人舞蹈、祭祀時使用的圖騰面具的特點。這是原始社會自然崇拜、動植物崇拜和祖先崇拜相結(jié)合的反映。磁州窯玩具中的牛首、羊首、鳥首等各種獸首塤和哨等就體現(xiàn)了原始部落面具文化中的圖騰崇拜。

塤和哨猶如一對孿生兄弟，一起唱響兒童心里的天籟之音，一起演繹著古代社會中兒童游樂的市井風(fēng)情。

德國生物學(xué)家谷魯指出：“游戲并不是沒有目的的活動，不是與實用生活無關(guān)的活動，而是為將來實際的生活做準備，例如小貓抓紙團是在練習(xí)捕鼠，小女孩給布妹妹喂飯是在練習(xí)將來做母親，男孩子在一起做打仗的游戲，則是在練習(xí)戰(zhàn)斗的本領(lǐng)。”磁州窯玩具也記錄了當(dāng)時孩童的生活場面、游戲場景，也為孩子玩“過家家”等游戲提供了必備的道具。在各種各樣的童子瓷塑中，有爬行的、騎馬的、抱鵝的、拍撓的等等，還有壺、瓶、罐、桶、枕、葫蘆、鞋等生活用品方面的玩具。這些玩具在與孩子的親密接觸中，滿足了孩子盼望長大、模仿成人的欲望，并潛移默化地發(fā)揮了其在德育、智育、美育諸方面的啟蒙作用。

從兒童心理學(xué)角度來講，兒童認為世界上任何物質(zhì)都是有生命和有思想的，都是可以用來溝通和交流的，這就是著名的“萬靈論”。所以當(dāng)兒童孤獨時，捧著自己心愛的瓷貓、瓷狗、瓷猴時，他們會自言自語地與小動物說話，這些動物玩具就是他們最忠實的朋友。磁州窯動物玩具中有兒童常見的狗、貓、羊、牛、兔、猴等，還有水河邊的烏龜、青蛙等。磁州窯玩具藝人在這些瓷質(zhì)的動物身上，運用了更加完美的創(chuàng)意，賦予了它們生命的意義，展現(xiàn)了精湛的工藝水平。

兒童的獵奇心理最強，但他們往往受到家長的約束、被困在一個小世界里，他們需要看到和擁有自己沒見過或者很少見的東西，把它們拿在手中，也可以向其他朋友炫耀自己的稀罕物。磁州窯玩具藝人抓住了這一點，將古今上下、天南地北的各種事象納入這方寸之中，令孩子們增長知識、開闊眼界，如那些生活中較少見到的蛇、老虎、獅子、狒狒、熊等。

從中國古代陶瓷雕塑發(fā)展的脈絡(luò)來看，玩具的發(fā)展在促進和發(fā)展窯工們的想像力和創(chuàng)造力方面具有積極的作用，玩具雖小，但那幾厘米的方寸卻可以快速練就匠人的一雙手。而且一件成功的藝術(shù)品就得從小處著手，才能精無陋處，自古很多玩具之作還逐漸發(fā)展演變?yōu)槊耖g瓷器甚至官窯器物上的裝飾品。到明清時期以鐵、布等制作的玩具以及現(xiàn)在的很多玩具，不少都是由古代的陶瓷玩具演變而來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