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古典作家對早期羅馬帝國元首政治的歷史敘述

何立波

摘 要：在羅馬帝國第一個王朝——朱里亞·克勞狄王朝時期，古典作家對羅馬帝國的當代歷史進行報道評論。他們站在個人的立場上，或是為元首大唱頌歌，或是對他們大加貶抑。這些主流古典作家，尤其是塔西佗、蘇維托尼烏斯和狄奧·卡西烏斯的記述奠定了有關朱里亞·克勞狄王朝元首統治的史學傳統。由于多種原因，古典作家都不同程度地丑化了這一王朝元首的統治，但不應就此否定古典文獻的史料價值。

關鍵詞：朱里亞—克勞狄王朝；古典作家；元首；塔西陀

中圖分類號：K12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18-0108-02朱里亞·克勞狄王朝是羅馬帝國前五個元首的統治時期。這一元首制肇始于奧古斯都（公元前27年—公元14年），歷經提比略（公元14年—37年）、蓋烏斯·卡里古拉（公元37年—41年）、克勞狄（公元41年—54年）和尼祿時期（公元54年—68年），到公元68年隨尼祿的遇刺而結束。這一王朝之所以被如此命名是因為該王朝的五任元首出自兩個家族，朱利烏斯和克勞狄家族，或者通過收養，或者通過血緣關系。對朱里亞·克勞狄王朝政治結構的研究，古人已經有所涉足。本文力圖在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充分運用古典材料，從整體上對朱里亞·克勞狄王朝的政治結構進行深入探討，并期待著在這些方面有所突破。

一、古典作家對朱里亞-克勞狄王朝元首政治的報道

在朱里亞·克勞狄王朝時期，古典作家就已對羅馬帝國的當代歷史進行報道評論。他們站在個人的立場上，或為元首大唱頌歌，或對他們大加貶抑。正如塔西佗所說的那樣：“提比略、卡里古拉、克勞狄和尼祿的歷史都是人們在他們炙手可熱時懷著惶恐的心情胡編亂造出來的，而在他們死后撰述的作品，又受到余怒未消的影響。”[1]（I，1）不過由于他們的著作大多沒有保存下來，所以大部分人的名字我們不得而知。我們所知的唯有奧菲狄烏斯·巴蘇斯（Aufid-ius Bassus）、塞維里烏斯·諾尼阿努斯（Servilius Nonianus）和維萊烏斯·帕特庫魯斯。

奧菲狄烏斯·巴蘇斯和塞維里烏斯·諾尼阿努斯的作品均已失傳，他們之所以為我們所知，是因為塔西佗曾引用過他們的作品。維萊烏斯·帕特庫魯斯的《羅馬史》是這一時期唯一流傳下來的歷史著作，其中第2卷記述了從公元14年到30年提比略統治時期的歷史。作為提比略的下屬，作者對提比略的軍事和政治業績的描述充滿溢美之詞。作為騎士，他是從一個與元老貴族非常不同的角度來看待專制秩序及其代理人。元老貴族主要關注元首和元老院的關系，而騎士關注的正是作為經濟繁榮必要條件的行政效能，更為忠誠于元首，因而對提比略大加贊頌，甚至是夸大其詞。

公元1世紀末的史學家約瑟夫從介紹猶太歷史的角度，在《猶太戰爭》和《猶太古代》中間接記載了朱里亞·克勞狄時期的史事。不過，他的猶太立場以及想要為自己辯護的意圖使得其作品的客觀性值得斟酌。針對元首對猶太的不同態度，他對元首做出不同的評價。對猶太人溫和的尼祿，他抱有更多的同情，將他的暴政歸因于他可恥的親信身上。他對殘暴壓制猶太人的蓋烏斯則給予批判，指出蓋烏斯的死給世界帶來幸福，并事實上將猶太人從毀滅的危險中拯救出來。

在安敦尼王朝，羅馬最偉大的歷史學家塔西佗出現了。他在《編年史》中對朱里亞·克勞狄王朝的元首、元老院和平民進行了詳細的考察。塔西佗官居執政官，一生歷經九個元首，其中多是暴君統治，他由此深入反思暴政產生的原因。在他看來，到了朱里亞·克勞狄時期，元首制的這種消極面凸顯出來，所以將視野集中于此，并對朱里亞·克勞狄王朝元首大加批判。

相比于塔西佗而言，公元2世紀的史學家蘇維托尼烏斯既不想歌頌也不想批判元首政治。塔西佗著重考察政治等重大事件，而蘇維托尼烏斯對這些卻很少記載，相反他關注的只是公共工程、比賽和財政政策等。蘇維托尼烏斯也不像塔西佗那樣痛恨元首的專斷統治，相反他同情元首制。

公元2世紀末的杰出歷史學家狄奧·卡西烏斯生存的年代比塔西佗晚了一個世紀，此時元首制經過將近200年的發展，已經根深蒂固，因而狄奧更為認同元首制。狄奧對待史料不如塔西佗嚴謹，正如他所說的“在我敘述這些后期事件時，只要它們值得一提，我所做的即是根據業已公開的報道……”[2]（LIII，19）

二、朱里亞-克勞狄王朝當代作家對這一時期元首丑化的原因

這些主流古典作家，尤其是塔西佗、蘇維托尼烏斯和狄奧的記述奠定了有關朱里亞·克勞狄王朝元首統治的史學傳統，即提比略、卡里古拉、克勞狄和尼祿均昏庸無能，殘暴不仁。為何會形成這種丑化元首的史學傳統呢？

第一，政治體制的變化。朱里亞·克勞狄時期政治體制發生變化，共和制為元首制取而代之。表面上，元首制是恢復了的共和制，但實際上其本質是君主專制。政治表面和現實的脫節日益顯現，專制的實質日益暴露。正因如此，朱里亞·克勞狄王朝的元首因為實行專制而為大多數史家所憎恨。

第二，盛行的思維模式也影響了史家的公正。對于事件的原因，羅馬人很少有經濟或政治原因的概念，面對帝國政府機制的顯著改變，他們用元首的個性加以解釋。正是在朱里亞·克勞狄王朝統治時期元首制的現實顯現，所以他們得出結論說這一定是由于提比略、卡里古拉、克勞狄和尼祿的腐敗和邪惡。

第三，史家的個人經歷和社會階層。古典作家個人經歷與所處的社會階層也是影響他們態度的一個重要因素。他們大多數出身元老等級，而且其作品的對象也是自己的等級。共和時期，元老等級是最高的社會階層。隨著共和國政府的崩塌，元老階級遭到打擊，自然憎恨朱里亞·克勞狄王朝的元首們。

第四，繼任元首宣揚前任元首的罪惡。盡管朱里亞·克勞狄王朝諸元首的繼承有王朝的性質，但后任并不尊敬前任。卡里古拉下令毒死了其父親日耳曼尼庫斯，謀殺其母阿格里披娜和其兄尼祿。克勞狄的叔叔提比略沒有讓他擔任一官半職，而他的侄子卡里古拉公開羞辱他。尼祿對克勞狄也鮮有尊敬，甚至謀殺了后者。前任元首死后，貶抑他的歷史著作大量增加。塞內加創作《變瓜記》，其目的就是愉悅尼祿[3]（I，1）。塔西佗指出：“提比略、卡里古拉、克勞狄和尼祿死后撰述的作品受到余怒未消的影響”[1]（I，1）。約瑟夫也提到他那時代的某些作家在聲討尼祿時曾如此厚顏無恥地用他們自己值得譴責的謊言來貶低他[4]303。朱里亞-克勞狄王朝時期的古典作家可能獲得恩惠或受到傷害，因而產生愛憎之情。

三、后朱里亞-克勞狄王朝時代的古典作家對這一時期元首政治的態度

公元2世紀初的羅馬史家琉善說：“荷馬沒有生活在阿喀琉斯的時代，因此一些人認為他不可能偏袒他，因為他沒有撒謊的理由。”[5]（X，1）按照這樣的理論，塔西佗、蘇維托尼烏斯和狄奧等史家也不可能丑化朱里亞·克勞狄王朝的元首。他們既沒有從元首那里得到恩惠，也沒有受到傷害。然而事實并非如此，他們對朱里亞·克勞狄王朝的描述仍有偏見。原因有兩個方面：

首先，史料傳統的影響。塔西佗、蘇維托尼烏斯和狄奧等史家沒有親歷朱里亞·克勞狄時期的統治，他們在著述這一時期的歷史時要依靠自己朱里亞-克勞狄王朝作家的作品。根據塔西佗的說法，這些作家因為自己的原因，或者奉承元首，或者對他們加以詆毀。約瑟夫聲稱在其時代有幾個關于尼祿生平的頌篇流傳，不過因為他們顯然的奉承而難以令人信服[4]303。這樣隨著時間的流逝，奉承元首的作品逐漸被人拋棄，而誹謗元首的日益成為主流。雖然塔西佗、蘇維托尼烏斯和狄奧等作家可能意識到這些史料的偏見，但他們也很難擺脫這種影響。

其次，個人經歷的觸動。塔西佗極端敵視朱里亞·克勞狄王朝的元首，緣于他的個人經歷。塔西佗雖然并未經歷提比略、蓋烏斯和克勞狄統治時期，但其在多米提安統治時期的苦痛經歷始終難以釋懷。在其看來，多米提安的暴政正是緣于朱里亞·克勞狄時期，因而在他的筆下，他對這一王朝的元首大加批判。而作為騎士階層的代表，蘇維托尼烏斯更為同情元首制。

由于上述原因，朱里亞·克勞狄王朝時期或之后的大多數古典作家都不同程度地丑化了這一王朝元首的統治。但我們不應就此否定古典文獻的史料價值。他們并沒有憑空捏造或歪曲事實，而是通過運用文學技巧，如演說、謠傳等貶低朱里亞·克勞狄王朝的元首。從現代意義上來講，這是有悖于歷史的客觀精神的。不過在古代羅馬，歷史或是文學作品，或是有用的故事集，而不是分析著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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