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婆豆腐

◎ 沈建文

麻婆豆腐

◎ 沈建文

我曾經作為翻譯參加過這樣的一次商務談判，當時，上午的談判結束，中方代表正在想辦法招待遠道而來的日方代表。

于是，秘書點了個麻婆豆腐。

“麻婆豆腐？換一個，換一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故意怠慢客人呢！”中方副總連連擺手。

誰都知道中國人好客。過去不太寬裕的年頭都不含糊，如今富了，倒端出麻婆豆腐來了？

也許副總不知，其一，這幾位日本同行真的想吃麻婆豆腐，非常想吃。

也許副總還不知，其二，麻婆豆腐在日本的地位可是很崇高的。只要是中餐廳，別管貴族級、大眾型，麻婆豆腐都挑大梁。

也許副總更不知，其三，麻婆豆腐在日本豈止家喻戶曉，都成系列了——麻婆豆腐、麻婆茄子、麻婆豆芽、麻婆春雨，都笑盈盈地站在超市中華柜架上。

多數日本人并不知道麻婆豆腐最早出自四川，只認定麻婆豆腐的故鄉就是中國。來到麻婆豆腐的故鄉，品嘗正宗的麻婆豆腐，那是多么愉快的事！尤其是在辛苦談判之后。

說辛苦，不只這幾位日本同行，更辛苦的是中方幾位技術骨干。把設備賣到日本，這是第一單，美中不足的是，設備運到日本一調試，不達標。這不，日本人來談索賠。中方覺得，雖說有不達標，但不影響生產。日方說，精益求精、嚴絲合縫才能實現優越質量。合同在此，白紙黑字。

中方說，雖然機器有不運轉的情況，找出病灶做掉就是，何必索賠那么大驚小怪。日方說，這好比撕塊創口貼封住漏水膠管——只圖眼前過關。野路子怎能長久？

中方說，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叫機器運轉起來才是硬道理。

副總打斷雙方的辛苦掰扯說，到飯點了，走，吃飯去。大家長出一口氣，開開心心去赴宴。

預訂的酒樓在繁華的商業區。副總早就精心挑選好菜譜，既盡地主之誼，又顯解決危機的誠意。完全不賠難度太大，盡量少賠再少賠，就當交學費。

幾個回合下來，中方抓到了日方操作上的一點失誤。這回輪到日方說這句臺詞了：“理論上是可行的，個人素質有限，實際操作往往達不到的呀。”

中方抓住機會：“就是嘛，同樣的道理，我們的設備沒達標，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日方轉攻為守：“這是兩碼事，你明知不達標，還敢往合同上寫？”

“我不往合同上寫，你怎么能把這單生意給我？我拿不到活兒，全廠上下吃什么喝什么？”

副總所不知道的是，他的日本客人并不需要一頓奇珍盛宴，他們要的，只是一份干凈、舒服、無可挑剔的麻婆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