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馮 侖
公務員成了服務員
◎ 馮 侖
在臺灣做官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我聽說,在臺灣,如果有一個人要去當部長,家里邊得開會討論,并且多數家庭成員都會不贊成,因為做官是鬧心的苦差事。
第一,財產要透明。不光是現在要透明,以前的一些家族的關聯的人和事、生意都要透明。比如說,我經常看到報道:馬英九老婆買了多少股票、有幾處房產,連戰有多少錢。最后我就發現馬英九的錢還不如連戰多,因為連戰家族本來就有很多財富,他繼承下來,也會打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你堅信你的財產來源沒有問題,家里人才能同意你去當官。如果有點小問題,家里人便不會同意。
第二,任期有限。要求官員的財產透明,也沒那么可怕,如果能干一輩子,那總能幫家里做點事。可惜的是,臺灣官員的任期很短,說是一屆,中間還隨時都可能下臺,比如“行政院長”也就是一年。為了這么一點時間,把我全家的情況都抖摟出去,這事不值當。臺灣的“部長”,沒有說能夠干十年、二十年的,多數都是半屆、一屆就結束了。因為它要選舉,選舉完了以后,政黨重新組合,執政黨便要安排人事。比如國民黨執政以后,民進黨很多當“部長”的就都歇了。
第三,不能謀私。在政治模式中,政府管制越多,權力越大。而臺灣是完全競爭的市場經濟,政府基本不管什么,而官員除了給大家服務,不能以權謀私,還必須面對媒體和反對黨的監督。他們拿著放大鏡天天盯著你,沒事就在找碴,你再攤上點小事,基本就弄死你了。
所以,在臺灣,基本只有兩類人想去做官,一類是理想主義者,比如說一些學者,臺灣經建會主委劉毅儒很清廉,也不做生意,他用他的專業知識、專業能力服務社會,也積累經驗,萬一中途下野,回來再做學者也可以;另一類是有錢人,家里不差錢,出一個偉大的人物也不錯,光宗耀祖。凡是沒有理想、家里還得做買賣的人,都不愿意攪和這檔子事。
在臺灣做官,需要有特別好的思維涵養,因為立法院會不斷修理你,內閣成員、部長都要到立法院去接受質詢。如果你這個部長是國民黨,那你到立法院,民進黨就會隨便收拾你,讓你一上午站在那兒聽人講,給你畫漫畫丑化你。你稍微有些問題回答不上來,對方就開始攻擊你。這些議員都是名嘴,受教育水平也很好,你要到立法院能扛得住折騰,這本身需要好的涵養。

另外,媒體有時候喜歡無中生有、造謠、謾罵、批評,你要扛不住就做不了這個官。所以有的官員就很憋屈,一回家就說,受這氣干嗎,我又不缺錢。只要你在位置天天待著,媒體就會天天這么糟蹋你。
此外,他們還要到地方議會不斷去爭取選民的支持,服務于基層。到了基層,你要態度好、身體好。有一次,在一個會上,我意外碰見“立法院長”王金平,他態度謙和,跟路邊大叔一樣。還有一次開會是馬英九在臺上跟大家聊,他的謙卑、溫良,超乎我的想象,絕對讓人肅然起敬。官場生態包括政黨競爭,逐步使臺灣的官員都具備了涵養、溫和和耐心。
官場還有風險,官員經常遭受暴力沖突和暗殺,比如最近一次五都選舉當中連勝文就受傷了,還被法院裁判成是誤傷,但連勝文不贊成。所以,在臺灣真是官不聊生,人民幸福。在官員體系中,除了服務,不能索取;除了傾聽,不能訓斥;除了檢討,不能牛逼。比如說臺灣颶風之后,有個村莊被泥石流淹了,馬英九不斷鞠躬,在電視上道歉,這在集權社會是根本無法想象的一件事情。
我記得韓寒寫過一篇微博,叫《未來最快樂的事》,說的是有一天當我們把權力關進籠子里,而我們能夠相互慶賀,這就是節日。
臺灣就是把公權力管住了,公權力成了孫子,人民成了大爺。因為人民變成了公民,公民變成了選民,官員變成了公務員,公務員變成了服務員。
(摘自《讀天下》2013年第20期 圖/陳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