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戈
古代官府不喜歡民間借俠義抱團,團抱緊了,一旦官府不講理,反抗也就來了。
近二十年來,語文教材修訂屢起波瀾,誰起誰落,誰進誰出,輿論的目光往往首先聚焦于人,其次才是作品。
“我 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小小的天有大大的夢想……”語文出版社最新修訂的小學語文教材,有很多有趣的變化,臺灣歌手周杰倫的歌曲《蝸牛》就被收錄其中。
我聽過《蝸牛》,吐字清晰,節奏緩慢,歌詞勵志,不是典型的“杰倫風”,在周董的歌中,亦非杰作。不過它還是因周杰倫的歌喉而久負盛名,其名頭,不僅在音樂界,更是跨界延伸到教育界。
這些年來,《蝸牛》三番五次與教材發生親密關系。最初,它被收入音樂教材,收入上海中學生愛國主義歌曲推薦目錄,其愛國與否,自然飽受爭議;如今,則欲登堂入室,進入語文出版社新修的小學三年級語文課本的延伸閱讀,這不免被指跨界,爭議聲只可能愈發激烈。
《蝸牛》的歌詞,不是“酒暖回憶思念瘦”,而是“重重的殼裹著輕輕的仰望”,三觀光明正大,足以匹配“勵志”之名,猶如兒童版的心靈雞湯。
批評者反對《蝸牛》進入語文教材,常用的理由,不外乎“教材是極其嚴肅的存在,不能隨意修改”、“教材用流行歌星的歌詞,這是要全民娛樂化的節奏嗎?”云云。其實流行歌曲被教材垂青,不止《蝸牛》一首,此次一同入選的,還有韓紅演唱的《天路》;更何況流行本身,并非原罪,但不少人只要看到“流行”二字,不問究竟,便羞與為伍,這不啻為狹隘的表現。
對“追星”的恐懼,卻從側面折射了對《蝸牛》的拒斥,根源在哪里?不妨設問,如果《蝸牛》不是周杰倫的歌,而是某位著名作家所著的近代詩,還會引來這么多人的批評嗎?
所以我以為,問題并不在《蝸牛》這首歌身上,而是出在周杰倫身上。在此,周杰倫被視為一個文化符號,他所代表的流行與娛樂,在批評者眼中,正如洪水猛獸,沖擊著小學生純潔的心靈。換言之,不論是此次收入語文教材的《蝸牛》,還是之前曾收入臺灣地區小學教材的《愛在西元前》,亦或是其他并未收入教材的《青花瓷》、《東風破》等歌曲,只要是周杰倫的作品,必將激起洶洶爭議。
就我所見,近二十年來,語文教材修訂屢起波瀾,誰起誰落,誰進誰出,輿論的目光往往首先聚焦于人,其次才是作品。流行歌曲編入教材,也印證了這樣的規律。譬如此類新聞標題:走了周樹人,來了周杰倫。仿佛不是作品入教材,而是人入教材。
魯迅、周杰倫,還有金庸,應是此中較受爭議的三個人。他們的共同之處,即都易于被廣大受眾符號化,被迫代表批判、代表娛樂、代表武俠。
我曾翻過侄子的小學語文課本,比起我們當年,內容已經大為改觀,和當下更具貼近性。相形之下,怎么教,也許比課本的內容之爭更重要。從這一點上講,一名批評者的意見頗值得玩味,在其看來,將《蝸牛》選進教材,只會毀了這首歌:“閱讀題:請給這首歌分層,概括每一層的內容,包含什么思想感情,體現作者的什么觀點……”
對此,周杰倫只能唱道:海鳥跟魚相愛,只是一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