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香瓜

劉丹

七月，瓜果上市，路過市場，離老遠就能聞到香瓜濃香的氣息。撩人的香味讓人無法從容地經過，總要俯下身去，或挑選兩三個，或稱上十來斤，才算滿意。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想起離開我們已五個年頭、愛吃香瓜的姥姥，想起她吃香瓜的軼事。

姥姥愛吃香瓜，也愛買香瓜，家里所有人對香瓜更是欲罷不能。為了讓家中每個人每次吃瓜都能吃得“盡興”，姥姥買瓜很少論斤，通常都是一筐一筐地買回家中。記得有天早上我同姥姥去早市買菜，碰巧遇到剛到早市的瓜農，姥姥見瓜農還沒將香瓜從瓜筐中拿出來，便俯身與他攀談起來。

“大兄弟，這瓜是你種的啊，今年香瓜收成怎么樣？”

“對，自己家瓜園種的，今年雨水少，瓜甜得很啊。您老看我這瓜，個保個甜。”

“嗯，這瓜是不錯，你這一筐就別拿出來了，稱稱有多少，我都要了。”

“好。就您老和這孩子，能拿得了嗎？您先去市場轉一轉，買點別的菜，這筐我給你留著，等我把別的瓜賣完了，家要是離這兒不遠，我幫您背家去。”

“這敢情好，我也怵我這腿腳，遇見了好瓜還想多買，賣瓜的人好，瓜就差不了……吃完這筐，趕明兒還在你家買瓜！”

交談中平常不善言辭的姥姥儼然搖身一變成了“外交家”，與賣瓜的瓜農成了朋友。回到家中我問姥姥為什么要買這么多，她說我爸爸媽媽都好這口，忙里忙外沒時間買，她買到家中，誰吃都方便。

姥姥吃香瓜跟別人家也不同，這是在我嫁為人妻以后才知道的。第一次在婆家吃瓜，當我把香瓜個個清洗干凈，拿上桌前時，婆婆很驚訝地看著我說：“香瓜帶皮吃，會不會很硬？吃瓜瓤，怕是要拉肚子的。”說得我一臉詫異，“從小，我家的香瓜都是洗凈帶皮吃的啊。”

姥姥吃香瓜堪稱豪爽。通常她會選一個臉盆大小的洗菜盆，將十來個香瓜洗凈，端到土炕前（姥姥家鄰著鐵路，是平房，還保留著土炕）。讓家中人一同來吃瓜。姥姥吃瓜的方式是先從盆中挑選一個比較中意的香瓜，用拇指的指甲在瓜上劃一道印記，然后用拳頭在印記的一端輕輕敲打，如若瓜順勢而開，姥姥會一邊稱贊好瓜，一邊將瓜掰開。如果瓜沒有被敲開，姥姥則會一邊搖頭說：“唉，是個‘傻瓜喲！”一邊不無遺憾地加重力氣，再用拳頭將之敲開。把瓜掰開后，姥姥先嘗一口，如果瓜很甜，她會很高興地連聲說道：“這個瓜甜，快來嘗嘗。”邊把剛剛嘗過的地方掰去一小塊留給自己，剩下的大半個瓜拿給大家，讓每人分去一塊，唯恐有誰吃不到；如果瓜不甜，姥姥則把它擺放在炕沿，又去掰第二個瓜、第三個瓜……長大成人的我現在想來，整個吃瓜的過程，愛吃香瓜的姥姥并沒有吃到幾個香瓜，仿佛她吃瓜的樂趣不是為了吃到瓜，而是為了幫家人挑選甜瓜。言傳身教，媽媽、姨媽、舅舅吃瓜的方式也跟姥姥一樣，很多時候盆中的瓜都被掰完了，炕沿會擺一排被掰開的“不甜”的瓜，慢慢地，隨著聊天、看電視，“不甜”的瓜也會被分食掉。

婆婆的父親是南方人，算得上半個南方人的她吃香瓜的方式與姥姥家大相徑庭。她會將洗凈的香瓜削皮，甚至甩去子兒和瓤，將香瓜切小塊，用牙簽戳著吃。吃相雖高雅了許多，但在削、甩、切之中，仿佛減去了香瓜原本的滋味，更沒有了與家人分食甜香瓜的樂趣。

今年又逢瓜果上市，我買上一筐香瓜，叫著媽媽、姨媽、舅舅，同去姥姥家的小平房，一邊聊著姥姥吃瓜的趣事，一邊跟家人一個瓜一個瓜掰著吃，挑選著好瓜、傻瓜，吃到最后，炕沿仍舊會擺一排……

責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