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道德綁架科學

袁有鵬

拿到嶄新的蘇教版小學語文第六冊課本，我照例從頭到尾翻閱了一遍。“習作4”的例文《烏鴉反哺》引起了我的注意。這篇作文大意是說陸孝娟跟媽媽在樹林里散步，親眼看到了兩只小烏鴉給老烏鴉送食物的情景，十分感動，就把這件事寫了下來。讀完以后，我又打開與之配套的《語文參考用書》，發現一份題為《動物的“美德”》的參考資料。其中第一自然段是這樣敘述的：“一些動物對長者的尊重不亞于人類。猴子吃東西時總是讓老猴先吃，然后小猴們再吃。其貌不揚的烏鴉孵完卵后力弱體衰，臥床不起，小烏鴉就四處覓食給媽媽吃，這就是俗話說的‘烏鴉反哺。非洲有一種羚羊，當不懂事的小羚羊在長者面前躺下時，會很快被其他羚羊叫起來。長者站著，小字輩怎能躺下？”這段話意在證明《烏鴉反哺》一文的真實性，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就智商而言，烏鴉的確是鳥類中的佼佼者，它甚至可以制造和利用工具。科學家曾經發現，群居的烏鴉在自己吃飽的情況下，會將多余的食物分享給同類，甚至不介意同類從自己嘴中搶去食物。也許古人正巧看到飽食的烏鴉與同類分享食物，誤以為它是在反哺父母，因而產生了“烏鴉反哺”之說。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沒有權威的學術機構或專家在野外親眼目睹“烏鴉反哺”的現象。難道陸孝娟母女真的如此幸運地看到了“烏鴉反哺”的情景？四川大學生命科學院研究員蔡國表示，烏鴉幼鳥在可以獨立飛行、覓食后，就會脫離母親的照顧，或者群居生活，或選擇獨自生活，結束哺育關系。“從這個習性而言，我認為烏鴉反哺是不可能的。”而《語文教學參考用書》關于烏鴉的說法十分荒唐。稍微懂一些鳥類常識的人都知道，大多數鳥類孵卵都由兩只親鳥輪流進行——一只孵卵，另一只覓食，烏鴉也不例外，所以根本不存在“孵完卵后力弱體衰，臥床不起”的情況。退一步說，即使真的出現了此種情況，剛剛出殼的小烏鴉嗷嗷待哺，自身難保，又如何“四處覓食給媽媽吃”？

《語文教學參考用書》提到的“老猴子先吃”和“小羚羊尊長”更為荒謬。野生猴群等級森嚴，作為統治者的猴王優先用餐，并分配剩下的食物。觸犯這一“法律”，輕者遭到毆打撕咬，重者逐出猴群，任其自生自滅。老猴子地位低下，只能撿食一些殘羹剩飯勉強度日，安敢有非分之想？不僅猴群這樣，狼群、獅群、鬣狗群都是如此。非洲小羚羊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進食，加之強敵環伺，連睡覺都要睜一只眼，還要讓它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似乎有些強“羊”所難了。簡而言之，大自然奉行的就是優勝劣汰的叢林法則，正所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與之相悖的一切解釋，只能是人類的自作多情。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這是中國古代流傳至今的一句名言。就情感而言，我很欣賞這句話，希望人都有孝心，但從科學的角度來說，目前沒有資料支持這一說法。不客氣地說，《烏鴉反哺》一文純屬虛構，而《語文教學參考用書》卻給它披上“真實”的外衣，使它更具欺騙性。藤野先生曾經告誡魯迅：“你看，你將這條血管移了一點位置了。——自然，這樣一移，的確比較的好看些，然而解剖圖不是美術，實物是那么樣的，我們沒法改換它。”筆者也想鸚鵡學舌：“烏鴉是那么樣的，我們沒法改換它。”

別讓道德綁架科學！

（作者單位：江蘇省句容市天王中心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