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翔 經紀人得有六個圈

李冰冰在《變形金剛4：絕跡重生》里出演了一位女科學家。從《功夫之王》到《變形金剛》，李冰冰開始真正在國際舞臺上贏得一席之位，正待大施拳腳。李冰冰能夠有今天的成就，其幕后以經紀人李雪、紀翔為首的團隊作為背后推手功不可沒。作為李冰冰核心智囊團隊的頭腦之一，紀翔和他的團隊成功塑造了“李冰冰”這一明星品牌。

野戰軍走上正規路

紀翔的人生軌跡一開始和經紀行業看似毫無交集。

紀翔大學讀的是金融系。當時金融和國際貿易是大學最吃香的專業，看似前途似錦。然而，等紀翔從大學畢業，時機大變。用紀翔的話說，走在路上你找10個路人，恨不得有11個路人都能告訴你什么是銀行、證券、保險。“出現這樣的現象就說明金融業的拋物線已經到了一個拐點，進入金融業就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奔o翔說，“而你去問路人，什么是經紀人？大家會說，經紀人不就是保姆嗎？這樣的回答說明經紀人行業的認知度很低、門檻很低、行業爆發力很強。你看看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美國，在經濟危機爆發的時候文化產業逆市而上。”

之后的某一天，一個在北京工作的同學跟紀翔說，紀翔我覺得你特別適合做經紀人，你能言善辯啊。紀翔居然就真的來北京了。他一開始做演出經紀，說白了就是找歌手去走穴。當時做演出的人都有個電話本，上面記著那英、孫楠等等歌手的經紀人電話，賣給地方的演出商賺差價。因為信息的不對稱不透明，那個時代像紀翔這樣的一批演藝經紀沒少倒騰演出，賺的比唱片公司的人多很多。紀翔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就在生意興隆的時期，紀翔卻決定不干了，“信息越來越透明，生意就會不好做了。我是野戰軍，我必須得到正規公司成為正規軍”。

“野戰軍”紀翔找到了華納唱片。當時華納唱片的大BOSS是許曉峰，樂壇叱咤風云的人物。許曉峰加上宋柯、黃小茂，人稱華納三劍客，那英、韓紅、孫楠、樸樹、汪峰等都在華納。那是華納唱片的鼎盛時期。最后面試得時候，許曉峰跟紀翔說，紀翔你還是去九州亞華吧，我覺得你適合去做演員經紀。紀翔就蒙圈了，他自打來北京“賣的就是歌手，不會推銷演員”。在服從組織安排的前提下，紀翔一想，反正九州亞華和華納是兄弟公司，時不時也能來華納串門兒，就答應了。

上帝之手撥動了他的人生。“如果我進了華納做唱片，現在也許是另外的樣子。唱片行業已經整體沒落了?！奔o翔說起當初的陰差陽錯不無感慨。

許曉峰給紀翔的職位是經紀人助理，相當于現在執行經紀。當時九州亞華旗下有陳好、馬伊琍、黃海冰、許晴、李亞鵬、張敏等一眾當紅演員。經紀團隊卻人丁稀少，紀翔所在的團隊只有經紀人和他。而整個九州亞華只有一個宣傳?！澳莻€年代對營銷沒概念，就覺得演員的消息能見報、見刊、登上網站就行了。”紀翔說。于是，九州亞華雖然旗下藝人質量不錯，公司收入卻連續三年持平，毫無增長。紀翔覺得，壞了，新聞出了沒效果，藝人收入沒提高，公司管理有問題啊?！碍h境改造人、成就人，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沒有成長的環境，我應該找一個優質的公司和團隊先學本事?！奔o翔說。

當時經紀行業有幾大教母：王京花、郝為、常繼紅、李小婉。紀翔字寫得不錯，他花了點小心思，手寫了簡歷發傳真過去，再給王京花她們分別都發了短信。王京花第一時間就打電話給紀翔讓他來面試。面試通過，王京花跟他說，你去李雪的團隊吧，做宣傳。不懂宣傳就不懂經紀。

紀翔跟李雪都是王京花帶的第一批人。彼時王京花每天給他們開會，跟他們分享，比如她今天跟某某某談合作用“梳理”比“整合”、“整理”更準確，更能打動。對于紀翔來說，王京花是一個好老師。紀翔2003年進華誼的時候，經紀團隊公司總共才20多6個人，其中真正意義上的經紀人不超過10個人，這些人要帶50多個演員，這其中包括李冰冰、范冰冰、胡軍、佟大為、夏雨等。那是一個被壓縮的年代。在那之后，王京花不再親自帶新人了。2004年的時候，華誼兄弟是全行業利潤最高的經紀公司，利潤是第二名的兩倍以上。王京花帶著大家去三亞度假，華誼兄弟年會的傳統正是由此開啟。

我們是做事業，不只是工作

剛到李雪的團隊時，團隊一共有佟大為、夏雨、李冰冰、任泉、李晨等有六七個藝人。紀翔每天要給藝人寫一篇新聞稿。畢業于新聞專業的李雪對新聞稿要求極高，紀翔的稿子幾乎被打回重寫。于是兩三個月之內那一段時間紀翔每天通宵達旦看別人的新聞通稿怎么寫。三個月之后，打回來的就很少了。那個年代學會寫新聞通告是藝人宣傳基本的職業素養，更重要的還是要訓練表達能力，“寫稿的目的是把新聞發出來，能發在哪個位置就要看宣傳的能力了。宣傳還要給演員推雜志、甚至于要參與商務談判。這些工作都很訓練表達能力，你得挖空心思把演員推銷出去”。當時團隊只有經紀人李雪、宣傳紀翔和助理，壓力巨大。在這種高強度的工作狀態下紀翔的進步很快，同時壓力很大，一天的時間幾乎都在帶通告，根本沒時間停下來想想怎么去打造藝人。

當時很多藝人的經紀人都是親人，所謂經紀團隊更像是是家庭式作坊。這個方式的好處在于血濃于水，經紀人在做事情的時候不會那么急功近利，會站在親人的角度思考問題?！袄钛┖蛯畋母星檠夑P系在我們的團隊工作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我們大家再怎么爭吵都沒事不會傷感情，因為我們的出發點是好的，即使結果不如人意，藝人也會體諒團隊?！奔o翔說，“當年誰能比誰強，誰比誰聰明？有情感才會做出出色的工作。我們有共同的價值觀和目標，我們是做事業，不只是工作，正所謂：三人一條心，黃土變成金?！?/p>

李雪和紀翔他們當年干過特別瘋狂的事，公司沒有共享的信息庫，他們出差去外地工作必定到報刊亭買一兩本雜志和報紙，然后就賴在報刊亭翻雜志，拿個小相機對著雜志版權頁拍雜志的地址和聯系方式，回來一個一個打電話去聯系。當時廣州有《花溪》、《女友》，紀翔他們覺得李冰冰能上這兩個雜志的封面就太好了，這兩本雜志的發行量實在是太大，雜志品質很好，檔次不低。類似這樣的封面，都是主動出擊才一點點被攻克的?！拔覀冇幸粡垎巫?，是什么雜志，編輯是誰，電話多少。這個辦法很原始，但是很有效，因為當時雜志很少接到藝人經紀團隊的電話來自薦封面的?！奔o翔說，“什么叫紅？宣傳期所有的雜志都是李冰冰就叫紅?！?/p>

李冰冰的工作越來越多，紀翔逐漸開始只負責李冰冰一個人， 2006年開始他做了兩年的執行經紀?！皬男麄鞯綀绦薪浖o再到經紀是要有過程的。做執行經紀就是帶大量的通告。密集的通告才能壓縮成長的時間，這種訓練是非常軍事化的訓練，你不敢落下一點東西，行程都是排滿的，你耽誤一個，后面就都出問題，完全是多米諾骨牌效應?！奔o翔說，“執行經紀做的其實是統籌的工作，跟劇組制片人是一樣的。我這才明白為什么花姐說人腦子要掰成八瓣兒。你要同時想八件事情，把它們排列組合配比，用最合理的方式去執行?！?/p>

與此同時李冰冰的事業板塊越來越清晰，電影、電視、商務、公益，這四個板塊涵蓋了無數的細節，一個人無論如何是忙不過來的。于是從2007年年底紀翔開始做經紀人，李雪負責電影，紀翔負責電視劇、商務和公益等。這樣分工一直到2010年，李雪懷孕，她負責的領域所有的電話都轉到紀翔這兒。“那個轉折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像騎自行車一樣，其實你早就會騎了，你只是不敢回頭看一下那個扶著你的人是不是松手了”。

有了長久的積累，紀翔的爆發式成長正是是從2010年開始。2010年，李冰冰在華誼公司旗下成立李冰冰工作室。 “當李冰冰變成一個品牌，她就是一個產品，我們用生產流水線的理念去打造她。”紀翔說。李冰冰成為一個物化的品牌，團隊對“李冰冰”這個品牌的定義就是：上進、正面、敬業，和緋聞、丑聞絕緣的專業內地一線女明星。在工作室的運營中，紀翔不僅需要了解李冰冰演藝經紀部分的事務，還需要掌握整個團隊的工作動向，包括前后衍生環節、演員團隊陣容、營銷方式和費用、投資的成本預算等等。

在紀翔的觀念里，一個好的經紀人有六個圈：電影、電視劇、雜志、媒體（網絡電視平面）、奢侈品、二線城市廣告資源。要擁有這六個圈，需要的是至少十年以上的積累。紀翔有一個理論，職業發展的第一階段是用時間換空間，空間就是經驗、信譽度、美譽度，江湖地位，時間換空間的概念就是壓縮你成長的時間，在空間當中換取自己未來的位置；第二階段是用空間換時間，用經驗、信譽度、美譽度，江湖地位去挑選你認為可以加速跑的東西，擁有話語權和選擇權，就已經節約了時間。

合都沒合，怎么分？

2005年，王京花攜大批明星從華誼出走，入贅有日資背景的橙天娛樂。2008年，王京花與橙天再度決裂，各奔前程，這兩次出走在當時都被稱之為“地震”級的重大事件，對中國的演藝經紀業影響深遠。而另一個讓經紀公司備受打擊的是藝人的出走。藝人的商業化越來越成熟，當藝人不受經紀公司的制約、沒有價值觀的約束，他們的自我膨脹會造成相互的不信任和安全感缺失。經紀公司對藝人不信任，擔心砸重金培養的藝人沒有給公司創造價值就離開了，投入和產出不成正比。藝人對經紀公司，覺得自己和經紀團隊拿到的錢和他們創造的價值不成正比，擔心經紀團隊不會全身心投入為自己服務。于是各個經紀公司的藝人分化、出逃，成立工作室。

大批涌現的工作室分幾種情況，第一種是當藝人發展到一定程度，跟公司簽約已經沒太大意義，成立工作室之后可以把公司抽成的錢分給團隊，工作人員收入更高更努力干活。第二種是藝人通過工作室的形式去做電影投資，創造額外的經濟收益。第三種就是跟風，藝人一看，喲，這么多人都做工作室，不做工作室顯得我沒有位置。這三種工作室的出現促成了藝人和經紀人關系的轉變。華誼兄弟中，工作人員的收益是按照比例抽成。每個大組的頭，即華誼經紀的聯席副總裁們分配團隊每個組的收入，一層一層下發，最后分到小組之后是經紀人來決定分配的百分比。而在大多數藝人工作室，工作人員的收入就是其實就是藝人自己來決定，藝人更像一個老板。

在工作室的事務方面，幾乎都是藝人占主導地位?！澳軌蛴稳杏杏嘣诶硇运季S和感性思維之間的人一定不會成為藝術家。藝術是需要極致的。當藝人過多插手工作室業務的時候，身上就少了很多極致的東西，我覺得這是不對的。我覺得未來的好的工作室一定需要職業經紀人?！奔o翔說。目前國內的明星工作室中，大部分工作都要藝人首肯，經紀人只是在明面上管事兒，實際上是有點藝人垂簾聽政的意味。對此紀翔倒是態度很平和，在他看來，年輕的經紀人按不住大牌藝人是必然的，經紀人資歷比藝人淺，沒有財富積累，經紀人和藝人根本不對等，無法不能平等對話，自然被掌控。現在公司簽演員，老板出面去談。結果演員進了公司，沒有專業的、職業的經紀團隊來負責他們的工作。演員們就會對公司非常失望。一部分“不專業、不職業”的經紀團隊雖然不能完全代表公司的水平，公司的水平卻實實在在被他們拉低了?！敖浖o行業缺一個黃埔軍校來為行業儲備大量有門檻的專業人才，才能改變滲透整個行業。而且這對演員有極強的吸引力，團隊很強，公司根本不用擔心，演員自己會找來。“紀翔說。

和紀翔入行時一樣，如今國內的經紀行業從業人員依舊是五花八門。為什么門檻兒低呢？因為沒有標準。隨著李冰冰在海外市場的動作越來越大，紀翔跟美國的經紀團隊合作非常密切，李冰冰和團隊到美國時，美國經紀團隊給他們開車的司機竟然是哈佛畢業生。一般好萊塢典型的工作室運營模式為，演員的合理收入是片酬的50%，經紀團隊、PR團隊、法律團隊及稅務團隊，幾組團隊分別抽傭10%，這樣的模式保證了好萊塢電影的高效率運作?！懊绹慕浖o公司門檻非常高，每年應屆畢業生只招二三十個人。公司像個大熔爐，新人先從基礎性的工作做起，比如司機、前臺。”紀翔說，“美國的CAA、WME、UTA、ICM是一個信息黑洞，大量整理信息分發信息，你才能從信息收發管理員成為一個manager（經紀人），職業發展的頂峰是成為agent（經理人）。Agent的職責類似producer（制片人），他的職責是統籌和架構。美國的經紀行業是有完整的體系，每個環節都受法律保護，必須經歷這些階段轉型，而中國是沒有這個體系的。”

美國的經紀行業是不同團隊各司其職，功能極其明確，彼此共同協作，而在中國則是一家公司什么都能干?？雌饋硇畔⑹羌械模瑢嶋H上由于大家都不是agent，并不持有股權，信息共享可能會導致自己被對方反超。 “你的利潤高了我的利潤低了，老板不會覺得我是雷鋒，而是認為我工作能力太差。于是經紀公司內部就會變成諸侯割據的局面，而不是形成一個強大的信息黑洞。在公司層面上，信息的高度集中意味著權力的集中，也意味著風險?！奔o翔說。

在紀翔看來，亂象背后是體系的崩盤，但不破不立，重組和重建是必然。經紀行業要先合，合意味著寡頭、壟斷，然后反壟斷，拆分 ，定位細分?！昂鲜且粋€趨勢。我覺得必須促成寡頭，寡頭不只是資本集中，寡頭是格局，是行業的話語權，是對全行業正規化的束縛。就像日本、韓國文化產業，你從一個公司出來，應聘另一家公司，我先得搞清楚你為什么出來。如果你是紅了，自我膨脹，全行業不會再有人簽你。這不只是一種態度，還是一個商業模式?！奔o翔說?！皣鴥冉浖o行業有沒有可能出現變革？”記者問他。“變革的趨勢很明顯。行業可能會有格局性的變化，出現聯盟。”紀翔說。

經紀人轉型才有大格局

重組的格局目前還尚未顯現，然而一個很明顯的現象是行業內頂尖經紀人的轉型。經紀人轉型主要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是經紀人在原來的團隊架構里已經沒有太大發展，成長了六七年或者更久之后就會遇到天花板效應，必然會選擇離開；第二種是從助理、宣傳做起，有經紀人的思維和能力，但是受到整體團隊水平的限制，成長空間不大，要么選擇更優質的經紀人團隊，有的甚至改行做制作或發行。“大多數人選擇離開是因為沒有掌握核心資源。可控的才是資源，不可控的不叫資源。經紀人跨界、轉型之后，多了一種身份，打開了自己的視野和格局?！奔o翔說。

紀翔在2013年下半年低調地離開了李冰冰工作室，擔任某傳媒公司的總裁。公司的辦公室寬敞明亮，整面臨街的玻璃落地窗，視野極佳。紀翔并不常在公司，更多的時候他在外面談工作。記者面前的紀翔穿得低調卻講究，態度從容自信，言談之間他的思維出發點已經不再局限在“經紀人”的身份。

2010年的時候，紀翔創立了兩家公司，一個廣告公司，一個宣傳公司。后來有一次飯局上，小馬奔騰的老板李明說，紀翔你要記住，你做的是公司，而不是某個藝人的公司，不是宣傳公司，也不是廣告公司。紀翔被這句話點醒，“一個公司可以囊括廣告和宣傳，這些都是公司業務的板塊。公司是面向全行業的，開門做生意，不能自己給自己局限”。時代萬華先后接下了《 西游降魔篇》、《北京遇上西雅圖》、《狄仁杰之神都龍王》、《警察故事2013》等電影的宣傳，公司更多業務的是跟各大電影公司之間的合作。如他所言，這一代經紀人還是比較幸運的，他們趕上了文化產業大發展的時機。近幾年國內電影票房飛速增長。2013年12月初，我國電影票房突破了200億元大關，短短十年，票房增長超過10倍，復合增長率超過30%。2014年2月國內全月票房30億，這個數字等于2007年全年票房的總和。在紀翔看來，這些信號都是在傳達一個信息，即文化產業的崛起。票房井噴的背后意味著有大量基金進入電影市場，而大量基金進入還會改寫行業規則。

“任何一個行業，少于十年的積累，你就不可能看到并聽懂其背后的語言?；ń阍浭俏覀冞@一代平臺，她給了我們成長的機會，我們這一代經紀人對于新人來說又變成一個平臺，經紀人的未來應該像江志強、王中軍一樣，成為一個組局的人。 “紀翔說，“要看到行業涌動的現象，透過現象看到行業未來的趨勢。不跟著它走就會被時代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