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刻度

連淑香

鄰居是一對年輕教師，三年前，小夫妻有了一個肉嘟嘟的兒子，頓時，房間里就熱鬧起來。第二年，隔壁的快樂突然安靜了下來，愁云彌漫在年輕父母的臉上，夜晚隱約有悲愴的哭泣穿墻而過。傍晚的街心花園里，也不見了他們攜兒散步的影子。

隔壁的沉悶持續了一兩個月，漸漸地，又有了笑聲。去陽臺曬衣時，我常聽見年輕的媽媽正用心地教兒子叫“爸爸、媽媽”或發一些簡單的音節，聲音溫柔而執著地重復著同一個音節。回應她的，只有寂靜，或是兒子含混得沒有任何內容的咿呀。

隱約間，我便猜到了隔壁的突然冷清，大約和孩子有關，同為母親，我不由得心情沉重，后來聽說這孩子有智力缺陷。

不久，街心花園又能看到他們一家三口的影子了，和以往悠閑的散步不同，夫妻兩個，一個扶著孩子腋下，一個在前面循循誘導著孩子勇敢往前走。孩子一歲半了，不僅連跌跌撞撞的獨立行走都不能完成，甚至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喊。

我漸漸習慣了隔壁的母親用沙啞的嗓音教兒子說話，也漸漸習慣了她無數次單調的重復后便是一段不長不短的寂靜。

2013年夏天，我正看書，突然聽到隔壁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哭聲，驚得我連書都掉在了地上。然后，我就聽見那位母親喜極而泣地大聲說：“寶貝，再叫一聲，叫媽媽！”

良久，那孩子吃力地喊出了一聲“媽媽”，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那是我聽到的普天下最幸福的哭聲。接下來，她好像給丈夫給父母逐一打電話通報兒子會叫“媽媽”了這個喜訊。

此后的一段時間里，我經常能聽到來自隔壁的歡呼，比如，孩子會自己走路了，能說連續三個字的話了……

或許，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隔壁的歡呼有些小題大做，這么大的孩子，其他人都應該能流利地背誦唐詩了，而他只是剛能把三個字連貫地說出來，哪值得幸福成一驚一乍的？

但，他們的幸福是發自內心的，因為幸福是有刻度的，不盡相同的人生底色使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幸福刻度，只要到達了這個預期刻度，幸福感就會油然而生。在強大的生活面前，人是被動而渺小的，我們必須有個適合自己的幸福刻度，以讓自己能感受到幸福的到來。

沒有幸福刻度或是幸福刻度設置太高，是不會有幸福感的。就如隔壁的小夫妻，或許，在不知兒子有智力障礙時，他們也曾把對兒子的幸福刻度設置在神童這一檔上，現實終使他們明白，這就像期望一棵草長成樹的高度，只能在可望而不可即中深陷痛苦，遠不如盡力培養他做成一棵正常的草。這并不意味著妥協或是放棄，而是一種尊重。世間更多的是草芥眾生，但，只要幸福刻度設置合適，草也會擁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