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濱
每逢春節假期,位于蘭州市白塔山下的金城關文化博覽園熱鬧非常。在非物質文化遺產陳列館區的岳云生泥塑工作室里,前來參觀的人們絡繹不絕,那些丑得招人喜愛的泥人笑臉迎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男女老幼。年過花甲的蘭州泥塑傳承人岳云生就坐在他工作室門口的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張可折疊的小矮桌,桌上放著三件簡單的工具:小竹片、筷子頭、塑料瓶蓋。泥人是用蘭州當地山上一種細紅土和成的泥巴捏的,如果你想讓他給你捏個肖像,坐在他對面就行,一邊聊著天,一邊看他十指翻飛,不一會兒,一個又丑又神似的肖像就做好了。
童年故鄉情
最喜歡看岳云生捏泥人的是孩子們。孩子們一進來就挪不動步子了,纏著爺爺問這問那。有個小女孩看了泥人說:“這太丑了呀,不好看。” 岳云生問:“那你說什么好看呢?”小女孩說:“水粉畫好看,我在學水粉畫。”岳云生笑了。
如何結緣泥人,還得從岳云生的童年說起。他出生于中國的彩陶之鄉——甘肅省臨洮縣,是黃河上游古文化發祥地之一。得益于數千年歷史文化的積淀,臨洮素有“民間藝術之鄉”的美稱。這里的人喜歡習字畫畫、剪紙刺繡、養花種草,岳云生的姥爺就是一個多才多藝的民間“玩家”。
小時候,岳云生的姥爺經常給他捏些孫悟空、豬八戒,或是小雞小狗,對這些玩件岳云生愛不釋手。在姥爺的指導下,他也時不時捏一兩個小泥塑,就這樣,姥爺成了他的啟蒙老師。
到了五六歲時岳云生可謂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在故鄉的山野之間,他像一只歡快的小麻雀,蹦蹦跳跳地享受著大自然帶給他的樂趣,爬大樹、掏鳥蛋、摘杏子、挖野菜……
隨著歲月的流逝,這些童年的記憶、故鄉的山水、雖苦猶樂的人生滋味都化作了岳云生的泥塑創作,他作品中的“山民”、“三十六笑”系列,兒童題材作品《上學路上》等都與這段生活經歷分不開。
我想當一只麻雀
“生命有無數種形式,活法不止一種。”50歲之前,岳云生做過木工、當過美術老師、在工廠做過工會主席、跑過采購、經過商,終于在“知天命”之年決定隱退“江湖”,靜下心來,從事他所喜愛的泥塑創作。他安于清貧、遠離塵囂,在蘭州南山腳下桃樹坪的一座平民院落中,一住就是幾年。這期間,他完成了被世人稱道的“過年”系列、“村婦”系列、“難民”系列等泥塑作品,還創作了3000個不同表情的丑臉,這種沒有經濟效益的“愚樂”,讓岳云生在精神上得到了一種升華。他說,玩泥塑是“生活的減震器”,“做人太累,我想當一只麻雀。”
當岳云生第一次來到蘭州城隍廟兜售丑臉泥人時,這種丑得招人喜愛的泥人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圍觀者,8元到10元價格的泥人瞬間被搶購一空,人們口口相傳:很多年不見的蘭州泥塑又回來了!媒體聞風而動,一家又一家的記者登門拜訪,各種民間工藝品展銷活動的請柬也雪片似地飛來,各種機構的頭銜、榮譽桂冠也紛紛以加授予岳云生為榮。
面對這一切,岳云生泰然處之,他謝絕了各種活動和頭銜榮譽,專心創作。直到2009年文化局的領導來到他那個只有50平方米面積的家里,說:“您的作品真的很好,老百姓都很喜歡呢,大家商議,給您在市文化博覽園非遺陳列區建個泥塑文化傳習所吧!這樣,您壓箱底的東西就有地方展示出來了,您還可以帶幾個徒弟,把這個泥塑傳承下去。”
這一回,岳云生同意了。
匠心貴自然
自從有了泥塑文化傳習所,岳云生和老伴就越發忙了,每天往返一趟,要倒三次車,花兩三個小時,一年四季不得休息。
每天上午10點左右,傳習所開門,岳云生和老伴把地拖得干干凈凈,等待游客到來;中午熱點從家里帶的飯菜,湊合一頓。他最喜歡的就是一邊和孩子聊天,一邊給他們演示怎樣捏泥人。
做泥塑所用的紅土,采自蘭州市區南面的最高峰皋蘭山下的紅山根,這種土質黏性大,以前老百姓常用來和泥加上麻絲或者頭發,糊家里生火用的鐵爐子的內膛。岳云生把采回來的紅土塊砸成粉狀,經過篩、泡、和、醒等幾道工序,然后在塑料袋中密封一個月增加黏性,等制作前再反復牽拉、揉拽。在制作關節處時,岳云生會加點少量的棉花增加韌性。待泥塑制作好后自然陰干,干透后硬度高,不開裂、不變形,只要避免磕碰,就可以永久收藏。
制作泥塑時,岳云生全憑手捏,細部用小竹片、筷子頭和小藥瓶蓋來刻畫。人物的面部表情大多很夸張,衣褲則以寫意為主,僅僅把泥條擠壓、扭動后裝上,被人們戲稱為“豬大腸法”。這些泥塑多數未上彩,追求一種單純樸素的美,以顯示泥巴本身的味道和制作的筆觸,輕松幽默,以小見大,仿佛人間百態生活的一個縮影。
很多人不理解,岳云生文化傳習所展示的泥塑作品,90%只展不賣,他至今還和老伴兒住在50平方米的福利房里,過著清貧的生活。其實,在岳云生“出名”的這些年間,有不少人前來跟他談合作事宜。有個美國人想跟他合資辦廠,搞工廠批量化生產,集裝箱發貨,被他拒絕了。他說這樣做就失去了他的泥塑的藝術價值。后來又有一個日本人帶著翻譯在蘭州住了一個多星期,天天到家里來動員他去日本做各個城市的巡展,也被回絕了……
岳云生骨子里有股手藝人的傲氣,“我哪兒也不去,我對錢財看得很淡。來看這些個泥娃娃的觀眾很多,他們開心喜歡就夠了。我賣掉了再沒有時間復制了,就是復制出來可能味道也不對了。如果我能活到80歲,我每年還要再做、再補充,到以后,我想完整地把它交給社會,給蘭州留下點東西。”于是,花甲之年的他寫了一首《六十述懷》的小詩,給自己的60年生涯做了一個總結,有一小段是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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