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只要街上有背著竹籃子,搖著撥浪鼓兒吆喝著“賣貨郎擔兒……”的貨郎走過,我便會用極快的速度跑回家,拽著母親的衣角兒,仰起小臉怯怯地對母親說:“媽媽,我想吃花生糖。”
母親嘆口氣后,就會給我買一塊花生糖。那時,我除了嘴饞,還是嘴饞。
有一天傍晚,門口來了個賣花生糖的老大爺,母親買回了花生糖,我們兄妹四人跟在母親身后回家。母親分過花生糖后,就把剩余的花生糖都裝在搪瓷罐里,緊緊的鎖進碗柜里。這只搪瓷罐的外觀極其精致,圓鼓鼓的腰身,烤瓷上有幾只小金魚,成雙成對的戲游在魚草的兩旁,活靈活現,圖案清晰,煞是可愛。但對我們而言,搪瓷罐里的花生糖,或別的食物,才是讓我們充滿好奇與向往的對象,所以總想在母親面前表現得乖巧聽話,期待母親能趁著高興勁兒,從搪瓷罐里拿出一兩塊的花生糖給我們,當作獎勵。
母親鎖在碗柜里的搪瓷罐,我一直惦記著。終于有一天,我發現母親忘記了把碗柜鎖上。一等到父母都去上班了,我便一路小跑著,一氣不歇地跑回家中,急切地沖進廚房,一把拉開碗柜門,小心翼翼地捧出搪瓷罐。我輕輕地取下搪瓷罐蓋,瞬間就聞到了一股花生糖的香味,整個廚房里,彌漫著又香又甜的味道。我迫不及待地從搪瓷罐里,拿出幾塊花生糖,一口氣將余下的幾塊花生糖全吃掉了。等我吃完了花生糖時,才感到有些害怕,要是母親下班回來之后,打開碗柜,一眼就發現搪瓷罐里空了,我肯定要挨打的。
這樣的日子,顯得特別漫長,在我的擔驚受怕中,一天天地挨了過去,母親卻一直沒有發覺搪瓷罐是空的。慢慢的,觀察一切如初,我也就安下心來,我猜測,說不定母親早就把花生糖給忘了。
但是,過了一些日子,情形并不是我獨自猜測的那樣。有一天,我們家里來一位遠方的阿姨,她把自己的兒子也帶來了。母親這才想起碗柜里的花生糖,就想把搪瓷罐里的花生糖拿出來招待阿姨的兒子。這時,我一想到搪瓷罐里的花生糖,早被我吃掉的事,心里七上八下。
當我看著母親端著空空的搪瓷罐出來,威嚴地盯著我們兄妹四人說:“你們都給我老實地說出來,這些花生糖,都是誰吃了呀?這只搪瓷罐里,咋一個花生糖都沒有剩下來呢!看你們這些孩子呀,家里來了客人,還帶來了孩子,我才發現搪瓷罐里沒有了花生糖,我拿什么招待人家的孩子呀?”
我看著此情形,簡直是害怕極了,低著頭,卻不敢去看母親的眼睛。
大哥、二哥,都異口同聲地說:“媽媽,都是我悄悄地吃掉的。”
遠方的阿姨,打著圓場:“你不用客氣的,也別責怪孩子們嘛。”
我跟小妹在一邊,看著這樣的局面,都嚇哭了。
后來,母親到隔壁的陳大媽家,借了幾塊花生糖回來。
晚飯后,母親送走了阿姨,我看到母親轉身進屋了,我們都躲在一邊,嚇得一聲不吭。
母親坐下來,看看我們并沒有說什么,而忙做家務了。
我小聲地說:“媽媽,那些花生糖,都是我悄悄地吃掉的!”
母親伸手攬過我,平靜地說:“玉梅,沒事,搪瓷罐那些花生糖,被你吃掉了,就吃掉了吧!等你長大了,要是真的能懂事,那就好了。媽媽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最起碼,我得了解一下情況吧。差點讓我措手不及,幸好陳大媽家里有花生糖,我還可補救一下。”
我使勁兒地點了點頭,卻把母親逗樂了。
我說:“媽媽,等我長大了,我會掙好多的錢,就能買很多很多的花生糖了。”
從那晚起,我就開始盼著自己長大。
我真的長大了,但一晃40多年都過去了。又是花生糖飄香的季節,偶爾還會聽到圓潤悠長的吆喝聲:賣花生糖兒!
每每聽到這種吆喝,我都會想起那段逝去的酸澀歲月,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編輯 李天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