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時節,梔子款款登場,開滿庭院。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孕育了一顆愛戀之心,猶如鄰家小阿妹,清麗可愛。
“月送銀輝雪葩靜,不與紅紫斗百花。”梔子素顏,美白如玉,一襲雅潔明澈的芳容,一脈沁人心脾的馨香,花葉精致耐品,遠觀近賞皆宜。
梔子諧音“執子”,象征凡塵的愛情,一旦擁有,至情不渝。想必身邊有些人頗像梔子,安分守己地過著日子,柴米油鹽粗茶淡飯,枝頭紛紛抖落的是瑣碎嘮叨,庸常來去,日子雖不太富足不算奢華,卻也有一天忽然得意,春風滿面地打開陽臺,裸露著他的小驚喜、小快樂,叫人心旌搖曳。
梔子形若酒杯,其花半開待放時韻致最好。起初的花葉融成一體,花尖頂著綠玉一樣的鮮碧,同為青綠;開到一半的時候,花葉互為相襯,開合處青白紛呈,漸開漸白,冷清凜冽。那是一種孤傲的白,褪盡了世俗繁華,散盡了燈紅酒綠,洗凈鉛華呈素姿。聞著梔子花香,仿如回到當年你我初次相遇的地方,再不生非分之想,只愿和這醇香、這純白一起留駐時光。
梔子風姿微露,既在青翠濃郁的枝葉里,更在那臨風起舞的明白快綠中。花瓣潔白如雪、質地如云、柔滑如綢、清潤如玉,襯托著小院人家素樸細碎的日子,顯得自然安妥、清淡無欲。若不趕路,大可駐足于花叢前,稠密的青枝綠葉間,梔子搖曳生姿,自在盎然,繁茂地鋪陳著一份灑脫。尋幾只凝著露珠的白朵兒,掐下來擎于指尖,任憑花與人融為一體,動人眼目,沁人心脾。
尋味梔子,仙姿益凈,是一派恬淡悠然、世俗褪盡的佛國物語。記得外婆在世,每逢梔子花開的季節,她都要與之親近,或在衣襟別上一枝,或在發簪里插上兩朵,人走到哪里,香就飄到哪里,常常讓我忍不住追著向她要兩朵戴。許多年過去,外婆雖不在了,我常常在梔子花開的時候想念她獨坐的樣子。“樹恰人來短,花將雪樣年。孤姿妍外凈,幽馥暑中寒。”那是一種凄楚之美,十分的悲,十分的涼,當歲月老去,回憶流年,在熟悉的花香中,不禁流出幾行清淚。
梔子形色純一,不染纖塵,有道姑之氣,堪稱花中最素凈的一味。程■《三柳軒雜識》稱梔子為花中之“禪客”:“瓊樹未應矜潔白,金神端為發英華。世間俗眼便紅紫,試遣詩翁較等差。”它凈香孤妍,看淡世俗紅紫——純白只是純白,素淡盡為素淡,該綻放獨綻放,該零落自零落,毋庸艷羨別家,不必留戀繁華。
它又是極愛這塵世的,你沒看見它的身姿已經低到了塵土里,尋常到街頭巷陌隨處得見,平和至不分長幼任意擷取。潔白的顏色,簡約的花瓣,素淡的芬芳,靜靜挽在一團發髻邊,綰一只在扣眼處,插在窗簾或枕畔的瓷瓶杯盞里,掩住一抹清幽。
梔子是花中“禪客”,我為它賦詩一首:流年執手數,心事和風吐。惟余一脈香,且把塵囂度。
(編輯 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