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帥



2007年啟動,2009年完成的國務院第二次全國土地調查,終于即將公布數據成果。據不少知情人士透露,耕地總量已遠超18億畝紅線。
雖然這一數據使得“堅守土地紅線”政策稍顯尷尬,但對于時時憂心國家糧食安全的人們來說無異于一顆定心丸。同時,查清土地資源底數,也為土地流轉改革打下了基礎。
新土改的呼聲與“二調”相伴,已喊了數年。事到如今,不存在“改與不改”的疑慮,問題在于怎么改:政策底線在哪?改革速度如何?制度怎樣完善?各方都有其探索。
官方:進兩步,退一步
2013年10月,國研中心向社會公開《“383”改革方案》,其中提到的“三大改革突破口”之一是“深化土地制度改革,集體土地入市交易”。
而后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說道:“建立城鄉統一的建設用地市場。在符合規劃和用途管制前提下,允許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出讓、租賃、入股,實行與國有土地同等入市、同權同價。”
一來一去,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解讀。有學者分析指出,這相當于給8億農民一個選擇的權利,可根據自己的家庭和就業情況,決定是否保留承包地。
《金融時報》《華爾街日報》等海外媒體也刊文稱,三中全會推出的土地改革會賦予農民更大的土地買賣與租賃權,從而使其得以放棄土地移居城市。
這股“誤讀”顯然超出了官方的預期,以至于《決定》發布幾天后的11月22日,國土資源部、住建部聯合發布緊急通知,要求各省區市“正確領會”三中全會土改措施,嚴格實行土地用途管制制度,同時堅決遏制在建、在售“小產權房”行為。
“無論是承包地經營權的抵押、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的入市,還是農民住房財產權的流轉,都要先搞試點,而且試點是要報批的。”12月6日,農業部部長韓長賦在新聞發布會上,對農地改革的熱點做出回應。
經營權不是承包權;住房財產權不是宅基地所有權;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可以入市,并不意味著農村集體建設用地都可以入市等等。高層官員頻繁發聲糾正,說明中央對于新土改的腳步慎重。目前看來,堅持農村土地集體所有是流轉的底線,這也是2013年底舉行的中央農村工作會議透露出的訊息。
市場:土地流轉與融資嘗試
“無論在什么時期,金融行業都要在政策的紅線內運行,土地政策沒有明晰之前,信托不敢貿然涉足土地流轉。”用益信托首席分析師李旸表示,“土地流轉信托政策性非常強,如果你不能吃透國家政策方向,就容易走錯路。”
2013年年初,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農業進一步增強農村發展活力的若干意見》提出,要用五年時間基本完成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確權、登記、頒證工作。在政策背書下,我國土地流轉的步伐加快。據農業部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6月底,全國農戶承包土地流轉面積達3.1億畝,占到家庭承包耕地面積的23.9%。
農村土地流轉雖然一直存在,但由于農地經營權無法抵押、擔保,“三農”領域一直存在融資難題。而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農民承包地可抵押、轉讓”,“完善土地租賃、轉讓、抵押二級市場”,則意味著其有望進入公開市場交易。這讓急于轉型的信托公司看到了價值洼地,也為眾多農業公司開辟了融資新路。
10月11日,中信信托在國內推出首單土地流轉信托,落戶安徽宿州;11月7日,北京信托“無錫陽山鎮桃園村”項目推出;12月3日,中信信托第二單落戶山東濰坊青州市。
“全國各地鄉鎮政府、農委與農業相關的企業,都希望這樣一個結構推廣。”中信信托副總經理包學勤說道。他口中的結構是指“土地流轉項目集成平臺”——以土地流轉項目為平臺,在農業生產、經營管理、科學技術、產業鏈構建等方面整合資源,開展現代化農業。
相較于農企與信托的樂觀,北京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樓建波發出提醒之聲:“中信信托代表了一個方向,它現在蹚出了一條路,但是這條路能否走成通渠大道,還需要后續觀察。”目前,土地流轉信托雖然炒得火熱,但只有少數幾家國企參與其中。農業屬于利潤率低但風險不低的行業,信托公司的參與動機是響應政策還是追求利潤,還要打個問號。
學界:紅利就在眼前
美國發展經濟學家羅思高(Scott Rozelle)等對中國農村土地的研究發現,地權的不確定對農民在土地上的長期投資有顯著影響,地權越不穩定,農民越沒有積極性進行有利于土地的長期投資,進而影響土地質量的改進和其收入的增長。
世界銀行調查也顯示,在二戰后迄今的半個多世紀時間里,在世界范圍內真正成功跨越了中等收入陷阱,成功實現現代化的,只有日本、韓國、新加坡和我國臺灣地區。它們的成功做法都是確權——開發權歸政府、收益權歸社會分享。
因此,復旦大學經濟學教授王永欽認為,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決定》在土地制度方面的表述,強化了土地資產的轉讓權和抵押權,無疑代表了正確的方向。“土地有效抵押價值會增加,有助于農業生產率的提高。”
東南大學華生教授則認為,新土改帶來的政策紅利重點不在于土地,更重要的是解放農村的生產力。“改革開放第四個十年和更長的時間,中國經濟若想繼續高速增長,最根本靠的是人的城鎮化”,靠的是幾億中國人從收入、生產率很低的農業部門轉到第二、三產業上來。
“龍湖第一個出來當保安的農民工,后來成了訓練其他農民工當保安的教官。他跟新人說,小伙子你好好干,這個城市你站著就掙錢。”這句話讓北京大學周其仁教授感觸良多,“為什么你站著就有人付錢?因為城里人有錢。為什么城里人有錢?因為城里的需求集中,分工程度細,專業化帶來的生產力是驚人的。”
周其仁教授認為,現在要全社會達成一個關于土地未來目標的框架認識還比較困難,只能“拱一步算一步”,先解決緊迫的問題。“第一,兩億多農民走了,農村的經營規模要變化,這個地已經轉出去了,怎么轉得有效率,這個問題已經提上日程。第二,很多人走了,家里的建設用地閑著,你干嗎不考慮把那個地變成他的資產收入,幫他進城呢,幫他交社保呢,幫他孩子上學呢?這幾條現在看來有望達成一致意見。”
政商學界,各有各的思量,從“最小共識”做起,總好過做一頭布呂丹的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