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金融：哥倫布的新大陸？

魏雅華

2014年開年，當中國金融業正在雄心勃勃地跑馬圈地，中國的各大國有銀行和商業銀行正在擴軍備戰，招兵買馬，而數以萬計的社區銀行，打算在民營銀行開閘之前，如同漫天的飛蝗一般搶占各大社區的領地，就在這個緊要時刻，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那就是“互聯網金融”。

他們發現，互聯網金融可比尚在孕育中的民營銀行厲害多了。他們的社區銀行還在找門面擴軍，可互聯網金融卻把銀行搶先一步開在了7.5億個儲戶的手機里。

當中國的網購和快遞業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和規模，沖向全球第一的巔峰的時候，當互聯網的網銀用戶們聽到他們沉淀在網上的錢，不僅能收到來自余額寶支付的利息，利率還比實體銀行的利率高出一大截，誰又能不怦然心動？誰又能抗拒這樣的誘惑？

當中國金融業還在為利率市場化憂心忡忡，并如履薄冰的時候，互聯網金融的理財產品卻已經肆無忌憚地打開了大門。真有點兒“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的味道。

中國互聯網金融的規模有多大？

2014年3月18日， 中國銀行業協會網站發布的《2013年度中國銀行業服務改進情況報告》顯示，截至2013年末，中國銀行業網上銀行個人客戶達到7.53億戶，新增1.65億戶。我們讀到的數字居然是以“億戶”為單位來統計的，真的是天文級別的數字。

這些數字一個比一個驚人。

其中，網上銀行交易總量500億元，4312.87萬筆，引人注目的是網上銀行交易總額竟達到了1066.97萬億元，同比增加190.87萬億元，增長21.79%。

手機銀行個人客戶達到了4.58億戶，同比增加1.64億戶，增長55.50%；企業客戶達到11.43萬戶，同比增長23.04%；手機銀行交易總量達49.80億筆，交易總額12.74萬億元，同比增加9.08萬億元，增長248.09%。

而新興微信銀行個人客戶也達到290.94萬戶，企業客戶達到4.46萬戶。全年交易總量達850.76萬筆，交易總額6.65億元。

這一串數字讀來耀眼得令人眩目。看清了這樣的形勢才能明白，2014年的互聯網金融是如何來勢兇猛。

互聯網金融：天使還是魔鬼？

當中國金融業還本能地為自己獨享的領地而戰時，今年“兩會”上發起了“余額寶是個吸血鬼”的大論戰，似乎全中國的金融巨頭們都在問：互聯網金融，是天使還是魔鬼？

首先，我們得說一下什么是“余額寶”。

“余額寶”是由第三方支付平臺“支付寶”為個人用戶打造的一項余額增值服務。“余額寶”規模已超過2500億元，客戶數超過4900萬戶。

天弘基金靠此一舉成為國內最大的基金管理公司。通過“余額寶”，用戶不僅能夠得到收益，還能隨時消費支付和轉出，像使用“支付寶”余額一樣方便。用戶在“支付寶”網站內就可以直接購買基金等理財產品，同時“余額寶”內的資金還能隨時用于網上購物、支付寶轉賬等支付功能。轉入“余額寶”的資金在第二個工作日由基金公司進行份額確認，對已確認的份額會開始計算收益，實質是貨幣基金。

說到此處讓我們再來讀一條新聞：

2014年3月23日，互聯網金融主要產品收益播報：最高收益跌至5.5%。

據財經網統計，3月23日榜單排名靠前的產品分別為微信理財通（5.562%）、民生加銀現金寶（5.517%）和余額寶（5.516%）。

這就難怪“余額寶”會招罵了，“余額寶”一誕生即成為規模最大的公募基金。人家的利率才3.25%，你的利率卻高達5.516%，落差如此之大，不罵你罵誰？

就是那句話：木秀于林，風必催之。

讓我們來聽聽金融界的專家們是如何評說“余額寶”的：

政協委員梅興保說：互聯網金融企業的風險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信息安全風險，萬一電腦被黑客攻擊了，或者手機丟了，密碼泄露了怎么辦；二是金融業務，常規來說，吸收存款是要保證金的，防止萬一“銀行”兌付不了的情況發生。銀行有存款準備金，用來保障儲戶利益，“余額寶”卻沒有，這是一種風險；第三類風險，是目前國家對互聯網金融企業的管控指標和技術手段都不完善。

這話似乎也沒錯。可并不能因此得出“余額寶是個吸血鬼”的結論。

信息安全風險的確存在，但此種風險自啟用銀行卡以來，便一直存在，這種風險很大程度是由于中國銀行業為了節省成本，而大量使用的每張成本僅0.40元的保密性能低下的磁條卡。

問題出在我們現行的銀行卡是張技術含量很低的磁條卡，技術含量低到令人難以置信。技術含量如此之低的銀行卡，是招賊的。

在歐美等發達國家，磁條卡已經很少使用，銀行卡大多是IC卡。相比磁條卡，IC卡由于增加了讀寫保護和數據加密保護，在使用保護上采取個人密碼、卡與讀寫器雙向認證，芯片卡復制難度極高，具備很強的抗攻擊能力，很難被復制和偽造。

在國內，早在2005年，就頒布了《中國金融集成電路（IC）卡規范》，是世界上第四部銀行卡行業標準規范。2006年，央行又進一步完善了我國銀行IC卡發展規劃，鼓勵商業銀行發行基于電子錢包功能的IC卡。

至于為什么目前國內銀行卡向IC卡過渡進程很慢，銀行的“業內專家”出面解釋說：主要是成本的原因。銀行卡升級為IC卡，發卡系統、受理系統、終端系統都要投入巨額資金進行技術升級改造，目前最便宜的IC卡一張也要10多元成本。此外一旦升級為IC卡，還存在現有磁條卡與IC卡并行使用的過渡期問題，所以，磁條卡向IC卡轉變不可能一蹴而就。

這個解釋是不能接受的。

IC卡一張10多元成本很高嗎？作為一個銀行卡的持有者，我覺得很便宜呀。為了我的存款安全，這點兒錢很值呀。

當一張銀行卡的命運維系著一個人、一家人的命運，當一家人的命運演變成一場對整個社會信用體系的信任危機的時候，當銀行卡的安全演化成一種全社會瘟疫般的恐懼的時候，我們還能對銀行卡的安全掉以輕心嗎？endprint

最高法應該出臺一條針對此類多發案件的司法解釋，如銀行不能證明銀行卡持有人的直接過錯責任，銀行則對銀行卡存款的丟失負全責。

至于政協委員梅興保后面的兩條擔心，似乎也不能成為否定“余額寶”的理由。銀行有存款準備金，“余額寶”由于資金流動性強大，每天都有大量的資會進進出出，發生擠兌的風險大大地低于實體銀行。

至于第三類風險，目前國家對互聯網金融企業的管控指標和技術手段都不完善。我們只能這樣說，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是先有路而后有車的。

2014年3月，中國銀監會在一天發出四道免死金牌，對互聯網金融予以豁免。其實，銀監會已對“互聯網金融，天使還是魔鬼？”之問作出了官方的肯定性回答。

對于互聯網金融的正常運行，如何監管顯然是當務之急。關于這件事，也許我們最先要考察的是美國互聯網金融的發展與監管。

中國互聯網金融與美國互聯網金融發展的差異

也許，爆發于2014年開年的中國互聯網金融熱會讓美國人愕然。因為在美國，互聯網金融從來沒出現過如此的沖動與狂熱。美國人很平靜很坦然地接受了互聯網金融的到來。

美國互聯網發展早于中國，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美國經濟增長的1/4以上都歸功于信息技術，其中計算機和電信業的發展速度是美國經濟增長速度的兩倍，美國國內生產總值的增長量中，1/3是由與信息工業相關的產業做出的貢獻；亞馬遜、eBay、雅虎和Google等大型互聯網企業，均是在上世紀90年代興起并蓬勃發展的。

而美國互聯網在上世紀90年代高速發展的過程中，也逐漸進入了金融領域，涌現出了大量互聯網金融企業。

2000年到2008年，是美國互聯網金融的八年黃金期，美國貨幣市場基金的規模實際上膨脹了60%以上，達到空前的3.75萬億美元。Paypal貨幣市場基金（美國的“余額寶”）搭上了這班快車。貨幣市場基金迅速崛起緣于一項曾經的“歧視規則”：

美聯儲在《聯邦儲備系統Q條例》（Regulation Q）中規定，禁止銀行向活期賬戶和支票賬戶支付利息。而貨幣市場基金可以規避這項規定，它吸收存款并擔保任何時間都能夠返還本金，同時提供的回報率還能夠略高于銀行利息等其他的無風險資產，滿足了人們對安全、高流動性資產的需求，讓閑置資金發揮出更大的效率。

但是，爆發于2007年底的金融危機，揭示了貨幣市場基金宣稱的現金級流動性和保本優勢相當脆弱。

雖然貨幣市場基金本身不存在杠桿化問題，但是從投資心理角度，卻比那些高度杠桿化產品對風險更敏感。因為投資者可以容忍杠桿化資產10%的損失，可是人們習慣假定貨幣市場基金是保本的，哪怕1%的損失都無法容忍。就像人們無法容忍存款損失1%一樣，因此引發擠兌風潮。

我們不能用中國的思維去研究美國經濟。

中國的老百姓習慣于忍受自己的存款在銀行的金庫中貶值，甚至每年高達10%上下的貶值。因為他們沒有別的投資或保值方式可以選擇。可美國人卻不能忍受1%的貶值，因為美國的通脹率一直很低，美元是世界上幣值最穩定的第一貨幣。

在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大量投資者蜂擁贖回，在短時間里抽空了金融系統的現金，迫使基金售出自己流動性最好的資產，而這又引發新一輪贖回。

最后美國財政部和美聯儲不得不聯手救助貨幣市場基金，以緊急計劃為貨幣市場基金提供擔保，制止了擠兌，當時至少有72只基金因為政府的支持才避免了跌破面值的命運。

金融危機后，美國貨幣市場基金規模已經下降到2.46萬億美元，相比峰值減少了超過1/3。據《洛杉磯時報》報道，2011年貨幣市場基金的平均收益僅為0.04%；而2012年有47家貨幣市場基金提供的收益扣除手續費后僅為0.01%，

可在我們看來，這是可以接受的，它畢竟是保本兜底的。在金融危機暴發的時期，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對于中國來說，毫無疑問，互聯網金融的確是中國金融的一塊新大陸。也許它的作用與美國很相近，那便是顛覆現在的大一統的、缺少競爭和淘汰的金融市場秩序，為民營資本的進入掃清制度和法規的障礙，為我們的金融市場注入活力和生機。

盡管互聯網金融的確存在著許多危險，比如人人自危的賬號被盜的風險，但這畢竟是微概率事件，就像中國每天都有人死于車禍，即使在車禍死亡率大幅度下降的2014年，每年中國仍有六萬多人死于車禍，但這一切仍不能阻止中國成為四個輪子上的國家的步伐。中國的汽車擁有量在呈爆炸性增長，而中國的車禍發生率在大幅度地下降。最近的四年中，下降了40%。

中國的老百姓需要更多的富有活力的投資渠道，中國的中小微企業需要更多的富有活力的融資渠道，所有這一切都融匯成了一座富金礦，中國的互聯網金融成了世界上最好的冒險家的天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