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央日報》看全面抗戰中九一八紀念活動的社會記憶

白 玉

（天津師范大學，天津，300387）

“九一八”事變發生后，國民黨當局歷年皆舉行紀念活動，《中央日報》亦大量報道社會各界紀念“九一八”的相關活動。通過對《中央日報》相關報道進行系統的梳理與解讀，進而剖析紀念活動所蘊藏的政治能量，有助于我們理解這一時期朝野各界對“九一八”紀念活動的定位，深化關于“九一八”紀念活動社會記憶的認知。

一、“九一八”紀念活動的政治定位

抗戰全面爆發后，國民黨政府一改抗戰前期曖昧不明的對敵政策，透過其官方宣傳機器向社會各階層傳播誓死抗戰的決心。國民黨政府同時意識到“九一八”的紀念活動有巨大的政治能量，并充分挖掘這一事件在國民意識深處的慘痛記憶，激發全民同仇敵愾的民族情感。從《中央日報》的報道看，歷次“九一八”紀念日之際，國民黨政府均由政要出面發表講話，痛斥日本的侵略行徑，對民眾進行抗戰動員。

1937年9月18日，南京各界召開“九一八”六周年紀念會，南京市市長馬超俊代表中央監誓并訓詞，稱在國民政府統治之下，全民族抗戰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1］1938年9月18日，“九一八”七周年之際，孔祥熙發文曰：“日本軍閥自民初向我提出二十一條后，二十年間，處心積慮，圓遂其并吞華夏，征服世界之陰謀，經濟上之剝蝕侵略，窮其毒技，無所不用其極”，并鼓勵國民每一分子，為完成抗戰勝利的使命而輸才出力。［2］1939年9月18日，林森在總理紀念周發表《九一八紀念的感思》一文，披露日本侵略中國的陰謀與野心，勉勵全國上下擁護國策，“切實集中意志，鞏固統一，加強團結，堅定長期抗戰的決心，增強抗戰必勝的信念，不使我們國家內部存有絲毫的裂痕”。［3］1941年9月18日,亦即“九一八”十周年紀念日，蔣介石發表告全國國民書，云：“我們整個民族和整個領土，是存則俱存，亡則俱亡，生則同生，死則同死”，東北四省與全國是一體的，我全國同胞十年艱辛抗敵，是要“求得整個中華民族的解放”。［4］

《中央日報》作為國民黨中央機關報，在抗戰期間每逢“九一八”紀念日還發表社論，向社會各階層、各角落滲透擁護國民黨領導抗戰才能勝利的意念與輿論，撫慰國民對抗戰前途的擔憂。比如，抗戰全面爆發后的第一個“九一八”紀念日，《中央日報》發表社論就不抵抗政策作辯白，稱：“正面戰場的開始，為什么延遲如此長久，不是畏怯，不是醉夢，乃是抗戰陣容準備的必要步驟，政治上，無論國際與國內，許多現象的造成，絕不是偶然突發，乃是積累多少歷史上的因素而成”。［5］1943年是“九一八”12周年，社論以高昂樂觀的基調告慰東北同胞：“我們六年多的艱苦抗戰，已爭得民族的平等與自由。國父臨終囑咐我們取消不平等條約，在這次‘九一八’之前，完全實現了，百年奇恥，湔雪一朝”，國內外仁人志士勵志“在蔣委員長的領導下，收復我們的白山黑水”。［6］

“九一八”發生在中國，但國民黨力圖擴大其世界影響，制造“九一八”是世界大戰導火索的輿論氛圍，以爭取國際社會的同情與支持。1938年9月18日，即歐戰爆發18天，《中央日報》報道即稱中國的抗戰與歐戰是一脈相通的：“國聯的神像是日本軍閥拉倒的，國際裁軍運動是日本軍閥破壞的。條約的尊嚴，國際的道義，都由日本軍閥一腳踢翻”，“八年來的世界大亂，源泉在東方，這種形勢，我們是早看到，而歐洲的政治家直到最近才覺察。東方的血戰已經過兩年，西方的血戰正開始了十八天！”［7］1941年是“九一八”十周年，蔣介石指出：“東北這個地方，不僅是我們中國生死存亡之所關，而且是東亞與世界禍福安危之所系，如果我們東北一天不能脫離暴日的控制，那全世界愛好和平的國家，亦就一天不能安定。”［8］1942年的“九一八”11周年紀念日，駐英大使顧維鈞在倫敦大使館接見了英國及其他各國記者，顧氏聲稱，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是“威脅世界和平之肇端”，中國呼吁東西方愛好和平之國家“協助阻止暴力”，并肩作戰，以“拯救世界文明”，實現全世界自由平等。［9］

由上可見，“九一八”紀念活動成為國民黨推廣其意識形態的重要載體，亦是其爭取政治資本的重要手段。國民黨要員在紀念日的講話透過《中央日報》等官方媒體輻射到社會各層面，權威輿論所及，促使抗戰到底的意念貫徹到民眾意識之中，抗敵雪恥的信心育積成勢，進而鞏固了國民黨在國內的政治地位。同時，國民黨政要在紀念活動中還聲明了中國抗戰的正義性與合法性，并積極呼吁國際愛好和平的國家共同抵制暴力侵略，有利于提高國民黨的國際地位，為中國抗戰爭取友邦援助。

二、民間的紀念活動

“九一八”事變后，民間亦積極地開展各項紀念活動，如文藝界人士、學生、婦女乃至監獄的囚犯等社會各階層，皆以實際行動紀念“九一八”，與官方的紀念活動自覺或不自覺地相呼應。

文藝界人士通過講演、展覽等形式積極開展各種紀念活動，宣傳抗戰，各界文化名流亦多投入其中。比如，1937年9月18日，漫畫界救亡協會于南京新街口大華大戲院，舉行抗敵救亡漫畫展覽會，展覽品共計百余幅。于大華大戲院展覽3日后，移至夫子廟及下關等處舉行，并舉行大規模宣傳，“以便激發一般民眾抗敵情緒”。［10］1941年9月18日，中央文化運動委員會、中國國民外交協會、中華文化協會等團體為紀念“九一八”發表共同宣言，謂：“今日之中國，不惟為一力爭獨立自由之國家、而實為遠東安定之主力,尤為世界民主國家反侵略集團主要之一環”，暴力侵略不止，世界文化遭受荼毒，則“中國抗戰即一日絕不停止”。［11］

學生也積極地參與“九一八”紀念活動，進行抗戰宣傳。比如，1937年9月18日上午9 時，留京平津同學會聯合留日同學會等團體，在市立一中舉行“九一八”六周年紀念大會，到場320 余人，十時散會，會后“分三十三隊十一區，出發宣傳并募捐”。［12］1939年9月18日，復旦中學課余學術會發起“本校師生捐募前方將士寒衣費運動”，以響應20 萬件寒衣運動，“俟集有成數，即送交中央日報代為轉送，預計成績，必極可觀云”。［13］

婦女界發揮自身特長，在紀念活動中，為前方將士征募和縫制寒衣、軍鞋等物品。比如，渝市婦女會為響應征募寒衣運動，于1939年9月18日舉行“九一八”義賣獻金活動，組織義賣隊30余隊，“分赴城郊各處宣傳勸募”。并組織重慶市婦女征制棉衣委員會，于“九一八”舉行征制棉衣擴大宣傳周，“組織宣傳隊，于熱鬧場所舉行義賣及演劇，預料五十萬件棉衣計劃，必可如期募足云”。［14］

另外，《中央日報》還報道了中國國聯同志會等其他民間團體以及囚犯對“九一八”紀念日的紀念。比如，1940年“九一八”第九周年紀念日，中國國聯同志會發表告友邦人士書，呼吁共同制裁暴日。［15］江寧鎮江蘇第十區保安司令拘留所囚犯108 名，于1937年“九一八”紀念日，全體絕食一天，將口糧十元零八角，“悉數捐為抗敵之用”。［16］

《中央日報》對民間紀念活動不分巨細的報道，意在渲染全民族同仇敵愾的輿論聲勢，增強國民對日本侵略行徑的痛恨情緒，進而鼓舞抗戰的士氣。同時，亦意在塑造中華民族朝野團結一致、抗日雪恥的輿論形象，促進官民進一步合作，共同保疆守土，爭取抗戰的最終勝利。

三、關于“九一八”的集體性社會記憶

官方宣傳與民間行為自覺或不自覺地互動配合，促使國人形成了對“九一八”的集體性社會記憶，進而喚醒了民眾的愛國情懷，增強了國人堅持抗戰的信心與勇氣。據《中央日報》報道，全面抗戰期間，每逢“九一八”，全國各地紛紛舉行紀念活動，各地民眾在紀念活動中抒發了強烈的愛國情懷，共同表達了收復河山的意愿與誓雪國恥的信念。

1937年的“九一八”紀念日，時值全面抗戰開始，面對舊恨新仇，各地民眾益增憤慨。據《中央日報》報道，成都、重慶、青島、南京、上海、廣州、武漢、長沙、南昌、西安等地民眾紛紛以不同的方式舉行紀念活動。比如，青島于18日晨舉行紀念會，并發動救國公債宣傳運動，“全市停止娛樂宴會，并默念五分鐘，誓雪國恥，為陣亡將士致沉痛哀悼。”武漢三鎮除下半旗外，各機關學校均素食一日，以所節食，慰勞前方將士。

1938年“九一八”事變七周年之際，全國大部分地區陰雨綿綿，然而各地紀念活動不輟。比如，重慶市各界于18日上午9 時在唯一電影院舉行紀念大會，正午12時全市市民“均肅立向陣亡將士及死難同胞默哀三分鐘，各機關團體及各市民，均素食一天”。

1944年，抗戰勝利在即，東北收復在望，社會各界紀念大會已充滿收復白山黑水、重返家鄉的期望。比如，東北四省抗敵協會于18日下午1時，在江蘇同鄉會舉行“九一八”13 周年紀念大會，旅渝東北人士約500余名參加大會。大會通過致敬蔣介石及前方將士電，“末由東北教育委員會兒童教養院兒童歌詠隊唱歌，于情況興奮中散會”。陪都各界紀念“九一八”大會，于18日上午8 時在實驗劇院舉行，到會各界民眾1000 余人，大會決定電蔣介石致敬，電慰東北同胞，及電慰前方將士。［17］

總之，通過分析《中央日報》對官方與民間紀念“九一八”活動的相關報道可見，國民黨對紀念日在抗戰期間對民眾的引導作用相當重視。歷年紀念日，國民黨政府高層都會發表講演，力求達到宣傳其是抗戰勝利之唯一領導力量的政治目的，提高國民對國家黨政權和中華民族的認同感，以鞏固其統治地位。社會各界人士懷有家恨國仇，面對日軍侵凌、山河破碎的現狀，在紀念活動中將其抗戰救國的愛國熱情充分展示，自覺或不自覺地與官方宣傳互動配合，形成了深刻的關于“九一八”集體性社會記憶。

［1］《首都各界昨召開“九一八”六周年紀念會》,《中央日報》1937.9.19.

［2］《孔院長發表“九一八”感念》，《中央日報》1938.9.18.

［3］《“九一八”紀念的感想——林主席昨在紀念周報告》，《中央日報》1939.9.18.

［4］［8］《“九一八”十周年紀念，蔣委員長告全國國民書》，《中央日報》1941.9.18.

［5］《社論：六周年》，《中央日報》1937.9.18.

［6］《社論：勝利在望 東北在望，“九一八”十二周年告慰東北同胞》，《中央日報》1943.9.18.

［7］《社論：八周年》，《中央日報》1939.9.18.

［9］《“九一八”紀念日，顧大使申訴感想，在大使館招待各國記者，說明我抵抗侵略之努力》，《中央日報》1942.9.20.

［10］《抗敵救亡——漫畫展覽會明日在大華揭幕》，《中央日報》1937.9.17.

［11］《文化界發表共同宣言》，《中央日報》1941.9.18.

［12］《首都各界昨召開“九一八”六周年紀念會》，《中央日報》1937.9.19.

［13］［14］《各界今日擴大募衣運動，本社贈報千份參加義賣》，《中央日報》1939.9.17.

［15］《紀念九一八，市黨部發告市民書，婦女界以軍鞋勞軍》，《中央日報》1940.9.18.

［16］《江寧獄犯絕食一天》，《中央日報》1937.9.19.

［17］《懷白山黑水愿明年重返家鄉》，《中央日報》1944.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