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常青+王冰冰

關于你們二位的攝影史研究,我看到三篇文章,包括哈爾濱早期照相館(早期由俄國人開辦),“偽滿”時期的攝影,還有解放戰爭時期《東北畫報》相關的攝影活動。不少人喜歡收藏,但限于老照片老畫報一類的具體材料,這屬于愛好,與做研究還是有很大區別,您二位是怎么想到做黑龍江攝影史研究的呢?
A:2007年在東莞參加了中國攝影家協會的理論研討會,當時會上大家都在談:在創作這么紅火的情況下,史論方面是個薄弱環節,應該展開中國攝影史的研究。我們兩個人,一個在高校工作,高校教學科研這方面,有理論工作的習慣,另一個在“哈藥影友俱樂部”這個省內影響力不小的平臺工作,在黑龍江攝影界的人脈關系,對資料收集會有幫助,我們醞釀了很久,一直在收集材料。而且省里也很重視,在省文化廳立項之后,一晃兩年多,目前整理了十幾萬字的內容。
您二位的工作方式是怎樣的?
A:我們有“哈藥影友俱樂部”這樣一個平臺,省內的會員在家庭或是工作方面的背景,多少都能牽涉到歷史影像的內容,這樣一個人做資料的搜集,一個人做案頭的工作。幾乎都是我需要什么東西,讓王冰冰老師幫我去找東西,分工大概如此。
我們和省里面各地市的攝影家朋友聯系比較多,比如從地方攝協哪年成立的,都做過一些什么事情,通過溝通都能得到材料。具體來說,就是和人打交道,比如哈爾濱早期一家很著名的“三友照相館”,我們找到了這家照相館開辦者的后人,他家保存著很多圖片資料。找到這個人還是挺費周折的:我服務的“哈藥影友俱樂部”有1000多會員,碰巧他的表哥是我們的會員,我在俱樂部里通過廣泛撒網,找到了他的電話,去了他家三次才找到他。三友照相館是他的父親以及兩個叔叔開的,這個家族當時很富裕,故事也很多,其中包含很多照相館的影像內容,以及那個年代照相館行業的細節。
現在您給的這幾個點,有時間層面的,也有人群層面的區別,形成隨著您整理材料而浮現出來的“照相館時期”,“偽滿時期”,“解放戰爭時期”這樣一個順序。您的材料都從哪里來?材料的搜集會不會很費力?
A:主要還是這幾個方面,圖書館、檔案館。很多材料只要你下工夫肯定能在檔案館找到,我說的是“文革”以前,或者說是解放以前的材料。我最近發現鐵路局圖書館是非常好的一個地方,保存材料非常多。據說70年代中央調走了很多材料,但現在材料的保存還是很好,這個檔案是從“中東鐵路”始建就開始了。解放以后,材料的保存工作就不太好。比如《黑龍江日報》等這些新聞部門,我們試圖聯系,但是我們得知的情況是幾乎沒有什么材料,出現了檔案斷檔的情況。解放后“兵團時期”也有一部分內容是不錯的,因為“上山下鄉”在東北這塊土地上,是近幾十年歷史中很重要的部分,“兵團”在美術、攝影等方面的活動比較多,材料也比較豐富。改革開放以后的內容就更豐富了。
有的朋友收集過材料,收集方式不系統,但是我們能用上。比如一些老建筑的照片,他的材料可能一下就把我這里缺的一個點接上。我現在逐漸建立起框架,然后逐漸再把內容擴充。內容和框架都重要。
目前的材料都包含哪些方面的內容?
A:20年代曾有一位德國攝影家沿著黑龍江專門來做地理、人文的考察,我有一部分他的資料,我計劃把他這個攝影行為單獨寫一下。他出了本書,這本書在上海有拍賣,德文版的一本書。黑龍江早期俄國人多、白俄人多、猶太人多,這些人都是一些富人,藝術素養也高一些,他們有很多與影像相關的活動,包括他們辦報,也涉及到很多攝影行為和影像材料。當時東北的歷史境況比較復雜,各國人都來到這里,移民、經貿、文藝等方面都很繁榮,美術學校音樂學校都有。雖然不比上海的繁華,但內容也頗為豐富。
到了30年代,日本人的影像就多了,侵略這個事情呢,肯定不光彩所以日本人動腦筋,怎么用影像的宣傳來介紹東北,緩和民族沖突。重要的影像材料包括《滿洲概觀》這樣的出版物,這部分內容很豐富,日本人的拍攝活動一直到40年代日本投降,他們的影像活動很多。
40年代解放戰爭時期,共產黨的一大批干部來到東北,包括作家、記者、畫家、攝影家等,后來南下的時候,去北京的很大一批攝影工作者,都是《東北畫報》時期的一批人,《東北畫報》在哈爾濱辦過展覽,也辦過幾期攝影培訓班,培養了一批攝影人才,極大地促進了東北攝影的發展。
你們的研究最終形成一本書還是一個展覽?如果簡單形容一下目錄,會是怎樣的?
A:還是以專著的形式來做,也許是做成上下冊的一套書。我想上部集中在20世紀初到新中國成立之前,下部在解放后到改革開放之后。按照年代來劃分,還是這幾個不同的時期:早期俄國人來開辦照相館時期,“偽滿”時期,解放戰爭時期,解放后直到“文革”前,改革開放之后,其中也包括“最早來黑龍江攝影探索的德國攝影師”、“哈爾濱的照相機工業”、“兵團時期的攝影”等幾個相對獨立的單元。按照攝影史架構,盡量真實,翔實,可靠,盡量把歷史事件有機聯系起來,希望能通過影像的角度來進一步認識和發掘黑龍江。具體到寫作,歷史的真實和描述,整體和局部,這里面寫作的技巧要求很高,我也在考慮如何按照史論的架構把這個整體建立起來。目前為止我們階段性地發了幾篇文章,涉及到幾個比較重要的點。
既然咱們弄的這個是攝影史,不是照片中承載的歷史,而是攝影活動和行為:拍攝、出版、傳播、宣傳、宣教等的歷史。您所關注的點,有沒有涉及到照片的來源、流向、拍攝者的身份,影像的存儲與傳播方式的變遷等方面的內容?
A:這是肯定的,但我更想從影像內容來宏觀記錄黑龍江地域的發展,通過攝影脈絡,看到地方經濟文化的變遷這樣一個角度。
幾個不同時期的影像,具體內容觀感是怎樣的?
A:哈爾濱有一個研究猶太人文化的猶太人協會,因為猶太人的文教傳統比較好,所以這些材料保存得比較多一些,不少影像材料是可以用到的。猶太人的社團比較多,猶太人拍攝的內容大概是一些社團集會的記錄,比如慈善會等內容,包含一個階層的人在這里生活的社群活動記錄。
日本人的影像綜合介紹“滿洲”,給外界的感覺會是比較祥和的,因為殖民統治需要粉飾。偽滿時期的從單獨的照片來看好像更抒情一些,表現居民生活等,拍得比較細膩。城鄉生活,街頭景象這些照片,在日本人的照片里出現得較多。照相館早期是以俄國人和日本人為主,到30年代以后是以中國人為主,都是家庭紀念肖像,室內的擺拍,涉及到道具的布置,拍攝的技巧也不錯。《東北畫報》時期,影像是一種鼓舞的作用,動員參軍,支援前線,配合土改。照片包含互助組、農業社,一些代表性的英雄形象,塑造出事件和形象,同時也介紹一些戰場的情況。
您調查的內容有沒有涉及到不同時期的攝影師后來去了哪里?是回國了,還是有留下的和咱們的技術人員發生關系?
A:東北地區早期很多影像技術人員,都是日本投降之后留下來的。在1930年代,日本在哈工大有過攝影的課程,有暗房,有培訓課程。哈工大原來是俄國人辦的鐵路工業學校,在偽滿時期,哈工大有很大的發展。
每次接觸到新材料的時候,也很興奮吧?您整理材料的過程,是否帶來了您對以往歷史認知的變化?
A:那當然了,調查材料,經常會覺得恍然大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