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姆的消費異化理論及其現實意義

范成蘭

[摘 要]弗洛姆在《健全的社會》中集中論述消費異化，他認為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是一個消費異化的社會，人與物品失去了真實的直接的聯系，走向抽象化；消費由手段變成了目的，人被消費所統治，失去了主動性和創造性。弗洛姆首先闡述了異化和消費異化的思想；其次，他對消費異化造成的結果進行了深刻的批判，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克服異化的途徑，他的消費異化理論在當今仍具有現實意義，為我國解決現實中存在的消費問題提供了借鑒。

[關鍵詞]弗洛姆；異化；消費異化

[中圖分類號]F014.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4）07 — 0054 — 02

一、弗洛姆關于異化和消費異化的思想

在馬克思的思想體系中，異化被看作是一種生存狀態，而在弗洛姆的理論里，他認為“異化是一種體驗方式，在這種體驗中，個人感覺自己是陌生人。或者說，個人在這種體驗中變得使自己疏遠起來，他感覺不到自己就是他個人世界的中心，就是自己行動的創造者——他只是覺得自己的行動及其結果成了他的主人，他只能服從甚而崇拜它們。”〔1〕120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里，異化存在于人與勞動、消費品、國家、同胞以及自身的各種關系中，消費異化就是其中一個重要方面。弗洛姆消費異化的內容主要包含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人與消費品的關系相異化。一方面從物品的獲取方式看，弗洛姆認為用金錢來獲取物品是比較奇怪的方式，金錢代表的是抽象勞動，它不一定代表人們的具體勞動，因為我們可以通過遺產繼承，欺騙，偷盜等方式獲得。這樣一來，只要一個人有錢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東西。“如果我有錢，即使我沒有一點藝術鑒賞力，我也能買到珍貴的畫：即使我沒有欣賞音樂的情趣，我也可以買到最好的留聲機；即使我為了賣弄才使用圖書館，我也可以買下一個圖書館；〔1〕 131弗洛姆認為人們應該與所消費的物品處于一種真實的本質的聯系中，然而在現代社會中由于金錢的出現，人們獲取物品的方式同使用物品的方式相脫節，從而導致人與物品的關系走向異化。從另一方面看，人們對所獲得的物品的來源和性質一無所知，人們只知道使用它們，卻不知道它們的構造和原理。比如說我們不知道面包是怎樣做的，房子是怎么建的，汽車是怎么制造的。我們生活在一個被消費品覆蓋著的世界，但我們與物品的唯一聯系就是如何使用和消費它們。

其次，人們對消費物品的使用，消費行為本身是異化的。在異化的消費中，人們無視物品的使用價值和人的真正需要，只專注于滿足占有物的欲望。因此有些人購買商品并不是使用它，而是為了自身的占有和顯示其身份。這樣一來，物品的真實用途便同人們使用消費品的方式異化了。消費活動本來是一種具體的人的活動，這一活動包含著我們的感覺，身體需要和審美眼光，它應該是一種有意義的，具有創造性的獨特體驗。然而在現實社會，消費實質上是人為刺激起來的幻想滿足，是一種與真實自我相異化的虛假體驗。正如弗洛姆所說“我們吃一個無滋味無營養價值的面包，只是因為它又白又鮮而引起我們對財富和地位的幻想。事實上，我們在吃一個幻想而與我們所吃的真實物品沒有關系。”〔1〕133

最后，閑暇時光走向異化。人們不僅在獲取和消費商品中被異化了，而且對閑暇時間的支配也被異化了。他們不是自由地利用空閑時間，而是被支配，被欺騙。他“消費”球賽、電影、報刊、書籍、演講、自然景色以及社會的集會活動，就像是消費他買來的的商品一樣。他不是主動地參與這些活動而是要吸取一切已有的東西，他要盡可能多地享受和占有文化。實際上，他不是自由地享受他的閑暇，他對閑暇時光的支配就像他所買的商品一樣是由工業決定的，他的興趣愛好受到限制，他所看和所想的東西已經被社會固定好了。在這種異化的消遣方式中，人們不會內心萌發出獨特的感受，至多只有消費過著這種或那種物品的記憶而已。

二、弗洛姆關于西方資本主義中消費異化的批判

在《健全的社會》中，弗洛姆不僅詳盡闡述了消費異化的內容，而且對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各種消費異化現象進行了深刻批判。他認為資本主義社會雖然創造了豐厚的物質財富，但它使人向非人化發展，物質上的充裕并未帶來人們精神的富足，反而導致了人更多的空虛和痛苦，使人深陷生存困境和人自身發展困境中無法自拔。這種困境可以從人與自身，人與人的關系，人與自然的關系三個方面進行分析：

首先，從人與自身的關系來分析，消費異化使人喪失自我意識，導致自我的毀滅。

弗洛姆認為消費異化導致了人對物的過度依賴，人在依賴中喪失自我。在市場經濟背景下，人把自己當作是一件標有價格標簽的物品，他的目的是在市場上成功地賣出自己，他的自我意識不是來自一個有理想和抱負的自由個人的追求，而是來自于他的使用價值和個人利益。消費社會中的人不再是一個有血有有肉﹑具有主動性和創造性的真實個體，而是成了一個與真實自我想脫離的、承擔一定社會職能的商品。他的自我價值取決于他物質層面的富足，在于它在市場上高價出售自己，在于他能否獲得多少金錢。此時，他的身體、頭腦和靈魂是他獲利的資本，就連他的友好、禮貌和善意也成了銷售自己的砝碼，便于它在市場上賣個好價格。在這一過程中，人的尊嚴一步步被摧毀，市場成了自我價值實現的唯一標尺。人在自己創造的物面前不再是主人，而是成為了物的奴隸，人最終失去了自我。自我的喪失帶來了人精神世界的貧瘠和匱乏，于是他就不斷購買更好更新的東西來填補這種空白，然而對物瘋狂占有并未減輕精神上的虛無感，反而使人更加無聊和空虛。因此，弗洛姆說：“十九世紀的問題是上帝死了，二十世紀的問題是人死了。”〔1〕370

其次，從人與人的關系來分析，消費異化使人們相互利用，導致人際關系的冷漠。

在消費異化的社會里，雇主利用雇員，售貨員利用顧客。每個人都被當作是一件商品，他之所以受到別人友好的對待，這是因為即使現在無用，但將來可能會有利用價值，人與人的交往不是出自真心實意，而是帶有了濃厚的功利色彩。今天的人際關系中，每個人都帶著一張和善微笑的面具，隱藏著內心真實的情緒，因此找不到多少真正的愛與恨。人們有著表面上的微笑和更多表面上的贊美，但在這背后卻是疏遠，冷漠和許多無法消除的懷疑和不信任。這種不信任也體現在愛情和兩性關系中。一戰后大力倡導的性解放運動，實質是不顧一切的利用性滿足來換取真正的愛情。當一切終歸失望而無法實現時，兩性之間的性愛吸引就被一種良好的伴侶關系和脆弱的結合體所代替，以便能擺脫由于不信任而導致的孤獨與寂寞。在消費社會里，人與人之間的異化使一般的社會聯系消失，人們就像原子一樣，彼此孤立脫離，只是為了各自的利益才聯系到一起，人與人之間缺乏真愛和關懷，只是買者與買者的交易關系，人際關系相當冷漠，人的內心充滿了孤寂感。

最后，從人與自然的關系來分析，消費異化導致資源和能源的短缺，引發生態危機。

為了滿足人們無限的需要和欲求，生產者就需要不斷地從自然界中攫取資源和能源創造出更多的物質財富。但自然資源是有限的，而人類的欲求則是無限的，這就不可避免會造成難以忍受的生態環境負擔。過度的消費和生產一旦超出自然界的承載能力，就會導致自然資源短缺的生態危機，反過來制約人類正常的生產和消費活動，不利于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在現代社會里，人的利益和需要決定自然的存在和價值，追求人類的最大利益，最大發展，無視自然資源的有限性、自然生態的平衡性與規律性，對自然界進行著殘酷性掠奪，結果導致人類陷入全球性生態困境而無法自拔。此外，現代技術的進步還造成環境污染，全球變暖，核武器威脅等全球問題，這些中的任何一種如果不及時治理，必將會毀滅整個人類，乃至地球上的各種生命。

三、 弗洛姆消費異化理論的現實意義

其一，我國現階段也存在弗洛姆筆下批判過的消費異化現象。

我國目前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非公有制經濟是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并且允許多種分配方式的存在。從這個意義講，我國目前存在異化現象出現的條件。此外，全球化趨勢的加劇，西方的消費文化也隨之而來，日益滲透到我國城鄉的日常生活中。加上我國處于社會轉型期，固有的消費觀念受到外來消費文化的沖擊，而新的科學的消費觀念尚未形成。以上諸多因素的影響致使我國消費領域也出現了一些異化現象，有些大眾消費表現得不夠理智，比如當下盛行的住房消費和汽車消費，有些消費現象呈現不正常狀態，比如奢侈消費。眼下我國消費領域出現的這些問題正在威脅著我國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進而威脅著我國人們的生存及發展。因此，我們不能否認弗洛姆對消費異化的批判即使在今天對我們依然具有啟迪意義。

其二，弗洛姆的消費倫理思想對構建社會主義消費倫理觀具有借鑒意義。

弗洛姆主張消費不是目的，只是獲得幸福的手段，極力反對炫耀性消費和浪費性消費，認為異化的消費并不能夠帶來真正的幸福和快樂，應該減少不必要的消費來從事一些創造性的活動，這對我們建立正確的社會主義消費倫理觀具有借鑒意義。就我國實際情況來看，在西方消費主義的影響下，許多人形成了拜金主義和享樂主義的價值觀，把追求各種物質享受和娛樂消遣當作人生的目的和意義。如此消費文化的泛濫不僅沖擊著傳統的道德價值體系，而且對我國構建新型社會主義消費倫理觀造成了阻礙。弗洛姆以資本主義社會人幸福落空的事實啟發我們：物質的充盈不會必然帶來人生的幸福，相反是精神的空虛和痛苦。因此，我們應該清醒認識片面追求物質消費帶來的嚴重后果，堅決摒棄重占有的生活方式，確立起符合人真正需要的消費觀，將大眾消費引向科學，健康發展的方向，追求以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為目的的物質享受和精神享受的協調發展，人才能在消費中獲得更多的幸福。

其三，弗洛姆提出的“健康消費”概念對我國建立生態消費的消費模式具有啟發意義。

當今由于人們對消費品的無限追求和占有，使得人類對自然資源的開發利用，加工改造超過了自然資源的再生和修復能力，因而產生了生態危機。生態的惡化要求我們反思和限制我們的消費行為，因為人的消費與生態系統是緊密相關的。弗洛姆警示我們：如果依舊追求無限增長，消費的毫無節制，那么我們的前途只能是生態系統的無窮災難。因此他提出了“健康消費”的概念，主張企業的生產不該僅僅只是為了獲利和擴大利益，而應從滿足于人的真實需要出發來決定生產什么和生產多少。這就啟示我們應該堅決反對那種“無限和絕對”的錯誤消費觀念和生活方式，建立生態消費的消費模式，使生產活動建立在人們的健康的消費基礎上。同時我們要培養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的意識，樹立正確的消費觀念，選擇健康的消費模式，大力倡導綠色消費，堅持走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的文明發展之路。

〔參 考 文 獻〕

〔1〕〔美〕埃里希﹒弗洛姆.健全的社會〔M〕.歐陽謙，譯.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7.

〔2〕〔美〕埃里希﹒弗洛姆.占有還是生存〔M〕.關山，譯.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8：124.

〔3〕黃頌杰.弗洛姆著作精讀〔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508.

〔4〕鄧志偉.弗洛姆人道主義消費倫理思想探析〔J〕.道德與文明.2006，（01）.

〔5〕楊衛東.弗洛姆消費異化理論及其對我國生態文明建設〔J〕.鄭州輕工業學院學報，2012，（04）.

〔責任編輯：史煥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