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渡邊淳一談情說愛

何映宇

和剛剛去世的渡邊淳一先生，記者有兩面之緣，他給記者的印象是儒雅謙遜，不茍言笑。

印象最深的，還是他的簽名。每一本書，他都會用一支細管毛筆端端正正寫上他的大名，然后再蓋上一方印章，工作人員夾上一張白紙，以防墨色染污其他頁面。有時候，他還要和讀者握手，以示尊重。

看上去有點老派，可是他的小說，一向以大膽勁爆著稱啊。役所廣司和黑木瞳主演的《失樂園》紅極一時，基于渡邊淳一的代表作。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渡邊淳一這個名字，就是暢銷的保證，而暢銷，靠的是“情愛”兩字。

他的一個基本立場

記者曾經問渡邊先生，作為一位男性作家，如何把握女性心理？為什么這么多年一直在寫情愛小說？他回答說：“還是要和女性多接觸，和女性有了很深的交往以后，你才能了解女性內心究竟在想什么。如果僅僅是靠腦子來思考的話，你肯定是想不到的。你只有通過很多的交往才能真正了解她們。之所以這么多年一直在寫情愛小說，主要還是因為我喜歡女性，發生愛情的時候內心那種澎湃激蕩的感覺也常常吸引著我。”

最后一次見渡邊淳一時，他76歲，雖然他已滿頭白發，但是仍然精神矍鑠。當時，記者大膽問他現在是不是還在談戀愛，渡邊先生也不避諱，大膽承認：“有的，當然了。”說完，他的神情一點都不尷尬，反而異常輕松，臉上帶著微笑。

渡邊淳一的一生情史豐富，高二那一年，他遇到了自己的初戀——加清純子。對于自己的初戀，渡邊淳一也是念念不忘：“加清純子的眼睛很美，至今我都記得接吻時，她瞳仁的樣子。我生日時收到一封情書，此后不可自拔地陷入了對她的愛戀。純子常約我到圖書室，我們晚上在那里抽煙、喝酒，她還帶我去札幌藝術家出沒的咖啡店和酒吧，我覺得自己一下成熟起來。”

不過好景不長，第二年，加清純子在北海道的阿寒投河自盡，而她去世后，渡邊才發現，她在和他交往時，同時還有5個男朋友，他一直在想，她最愛的，到底是誰？后來，他將這段往事寫成了小說《魂斷阿寒》。

1958年，渡邊從札幌醫科大學畢業，獲得博士學位，并與堀內敏子結婚，當時，他31歲。婚后，他也有過婚外情，他自己也承認，《失樂園》就是來源于自己的某段外遇經歷。

在《我傷感的人生旅程》的扉頁上，渡邊淳一寫下了這樣的話：“我是完全沉浸在戀愛中而寫作，不是用頭腦和知識，而是用身體來寫作。”在他看來，文學不是一種教化的手段，不要通過文學來教育我們去符合倫理或者不符合倫理規范，而是要表達人的本性和真心，文學只是一種表達的手段。婚外情，為常人所不齒，對此，渡邊淳一的態度是比較寬容，他覺得即使男女雙方結為夫婦，也不能保證他們永遠在相愛，永遠不互相猜疑，那么，在這樣的情況下，愛情變質、崩潰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他的觀念就是勇敢地追求愛，不要被任何觀念、形式束縛。

我們可以不贊同他的觀點，伴隨著他的成功，爭議也沒有停止過，但是他說：“這是我的一個基本立場。”

戀愛不僅僅是年輕人的權利

20世紀70年代，《紫丁香冷的街道》、《秋寒》、《深夜起航》等作品相繼問世，渡邊的寫作初涉男女情愛，尤其是婚外情方面的題材，逐漸被人們關注。雖說這些故事涉及了不倫之戀，但都是以青年男女的愛情或男人的婚外情為主題，而且幾乎沒有什么性描寫。

到20世紀80年代，渡邊開始挑戰已婚男女的婚外情題材。“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愛情固然重要，但我的主要意圖是想突出男人的性和女人的性之間的關系以及各自的特征。”于是便誕生了《一片雪》和《櫻花樹下》。隨著小說的暢銷，“雪花族”作為婚外情文學的代名詞在日本成了流行語。

歲月催人老，人總要告別激情昂揚的青春，來到寧靜平和的老年。在他的晚年，他關注更多的，是中老年人的情感。

“我希望能寫出比谷崎潤一郎更濃烈的愛情故事。要保持好的寫作狀態，首先要保持健康，這樣這個作品也是有激情的。所以再談一次戀愛，可以使自己的小說能寫得更好。”他說。在渡邊淳一看來，戀愛，能讓他保持激情，充滿活力，毫無疑問，他是個非常高產的作家，終其一生，他寫了150多部長篇小說，其著眼點多是日本當代中年人的情感糾葛。他說川端康成是對他影響很大的作家，而川端正好沒有寫過老年人的愛情故事，這就成了他努力的方向。“我們不要誤解說，戀愛只是年輕人的事。戀愛是每個人都可能有的情緒，我知道日本的老年人有很強烈的愛的向往。如果讓孤獨的兩個異性老年人在一起生活，他們原本身上有的心臟病、高血壓、糖尿病等疾病都會減輕。睡在一張床上，皮膚的互相安撫，即使是緊緊地握住一個手，即使沒有激烈的性生活，他們也會得到極大的心情上的滿足。在醫學上，異性相互的接觸對于疾病的治療有很大的幫助，這種故事在生活當中會有很多很多。”

他對記者講了一個故事，有一個80多歲的老奶奶，每次做理療的時候，只要有20多歲的年輕男護士來給她做的話，她就非常高興，希望他一直在她的身邊，“可以這么說，不管是什么年齡的人，對異性的向往總是存在的。有些事都是我親身所體驗、親身所看到的。”

《失樂園》其實就是這樣一部小說，《失樂園》也是渡邊淳一本人最喜歡的作品之一（另一部是《愛的流放地》），他說他當時創作這部小說時，只是很認真地寫完，根本沒想到日后經過影視劇的發酵而成為發行量超過300萬部的超級暢銷書。

磨鐵最新出版的中文版《再愛一次》是他臨終前完成的最后一部小說，寫整形外科醫生國分隆一郎，在遭遇性能力衰退后的心路歷程與再次獲得愛的力量的真實體驗。關于小說中的情愛描寫，他感到很坦然，“做愛是非常有意義的行為，并不是無意義的。每個人的境界不同，就會出現不同的文學，不同的描寫。做愛是情愛的終極表現，如果兩者非常融洽，而不是強迫性的，那么他們的愛會得到升華，所以在這個意義上，它非常重要，不可或缺。”

不過他同時覺得，過度渲染性愛描寫的結果，必然產生一部非常拙劣的小說。小說，成為了挑逗的工具，和高雅的文字去冷靜地描寫兩性人物之間的心理變化，有本質的區別。而且，他的很多小說，雖以“不倫之戀”開始，但在滿足情欲的生理需求的云雨之外，男女主人公由此產生出一種純潔真摯的愛情，絕非一夜情那么簡單。雖然在很多人眼中，渡邊淳一只是一個通俗小說家，可是他從來都是以純文學作家的要求來要求自己。

“你認為怎么樣的女性才是性感的？”記者問。

“一個非常性感的女性應該有著高雅的氣質，打扮也是干干凈凈的，如果她的穿著打扮都是非常邋遢的，那就無法讓人覺得性感了，但主要的還是，我覺得女性本身就很性感。”渡邊淳一淡定地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