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在孟晉中

劉海粟

桂林的謝天成，是我近年來結識的諸多青年畫家中頗具自己面貌的一個。1982年，我正在廣州休假作畫，在南湖賓館大廳看到了他所繪的《奇峰醉墨》、《漓江云意》，筆力渾厚而自成天趣，畫風潑辣而別有韻致。我當即喝彩。見了面才知道，他原來竟是三十有二的青年。

當年夏秋，我九上黃山，天成緊隨左右。我們老小同游于奇峰疊巒之間。我看了他畫的《黃山松霧圖》，知其畫業日進，已然從前賢的圈子里跳了出來，立定精神，自張一軍。我當即在畫幅上題了“日在孟晉中”數語，熱誠希望他繼續“孟晉”。

1986年春初，天成訪日籌備畫展前，途經上海，又向我展示了他的數幅近作。觀后深感天成終天成為屬于他自己的畫家了。

天成的山水畫作品，從筆墨所引來的趣味看，不追求表面的光滑圓滿，而著力突出蓬勃向上的壯美氣勢。如寫諸峰側象，有時用墨潑成一團火焰，潑寫兼施，非常大膽。但也恰到火候，無造作硬湊的感覺。寫云流霧飛，有用空白，有用淡墨，濃淡干濕，酣暢淋漓，色感異常鮮明強烈。他很有天賦，潑墨不易掌握，他卻能大膽潑寫。天成少時是學西畫的，他的運用西畫的線與塊面結合的技法，卻使畫幅增添不少意趣。那些巖石的紋理，干濕不定，曲直有別，法上刪繁去冗，力求洗練概括。

天成近年來遨游大自然，生活在漓江山水之中，想必也同樣對自然山水風光有過從師到友的過程，這是很主要的。不管學西畫還是畫國畫，也不管是傳統還是這個派那個流，技巧只是流，而不是源。唯有生活，才是賦予藝術以真正活力的生命之本源。當今中國畫壇對國畫問題的討論很熱烈，我覺得根本的一點是不要忘了生活，更要勝于生活，亦即師法自然，造化（表現）自然。舍去了這一點，難免會使囿于所謂“傳統”與“技法”之中，而成為它們的奴役。單純追求技法的所謂“創新”也是這樣。由此，我感覺到天成這樣的青年畫家，既扎根傳統，卻又能跳出來，這是有志于繪畫的青年應該走的路。

幾年前，我曾寄望門人天成“日在孟晉中”，今天，我還是用這句話，作為贈送給他的禮物。